赵德全早就知道八郡王常常想一出是一出,而且来之前接了楚王命令,必须让他尽快到苏州,可现在已经耽搁了五天。于是忍不住问:“那苏州?”
江正召想了想说:“这几日,赵管事准备接手银满楼。苏州的事……”顿了顿道:“老丙。”
“在。”老丙上前一步。
“你去开家绸缎庄。”江正召随口道。
“啊?我?”老丙瞪大眼睛,一脸无措。
江正召微微一笑:“对,你和离尘商量着办。”
“爷!”离尘也叫起来,哭丧着脸问:“您是不要我了吗?”
江正召不理他,“地段、店面不讲究,但店招得挂起来,叫什么你们定。”
沈维汉暗笑。刚才离尘的几句话,肯定得罪了公子。
“周先生,以新开绸庄的名义,向苏州方记下定。要三十匹丝缎、百张织锦图。样式嘛,随便找些复杂的样式,由他们开价。透个底给他们,二万两银子。”江正召喝了口茶,说的随意。
“二万两?!”赵德全虽然知道这位爷铁定不会付钱、更知道织锦相当贵,但这价格也太夸张了。
周止也愣了愣,点头应下。
“老丙、老辛跟你去。”江正召随口吩咐。
“是。”老丙苦着脸,而老辛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赵德全看着几人,这风放出去,苏州的丝缎行要疯了。可惜,自己要留在扬州,不能跟去看热闹。
当日商议过后,周止与赵德全开始办起交接,过了两天就带着人直奔苏州。但这两天,沈维汉却失踪了。
怎么?现在自己的侍卫离开,也不与自己交待一声的吗?江正召生了会闷气,终于忍不住问:“沈维汉呢?”
“爷,沈大哥好像收到什么消息。他走的时候说,‘事情可能和我们想的不一样’,还让公子稍等一等。”离尘记得这事和公子说过,九成九是说的时候没听。
见江正召似乎在生气,离尘又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爷,算日子,沈大哥今日应该会回来。”
三更过后,黄金银满楼四楼房间里,江正召总算等到了沈维汉。
不过,此时的江正召披散着长发,随意套了件月白色丝绸睡衣,一手支着脑袋,斜靠榻上,眼神略带醉意。
沈维汉坐在他对面,只觉得心中一乱,眼神不自觉的想要避开他。
“说说,我们想岔了什么?”江正召边说还边喷着酒气。
“公子,您醉了,天亮再说吧。”沈维汉说着,起身要走。
“坐下。我等你两天了,你不说,我睡不着。”江正召话里有气。
沈维汉四周看了看,不知离尘跑去了哪,只好再次坐下,“是这样……”但江正召始终这样盯着自己,盯的自己脑子一片空白,说不下去了。
静了半晌,二人都没说话。沈维汉苦笑一声,“公子,披件衣服吧。”
江正召皱眉道:“我不觉得冷,也没醉。”说着坐直身子。在红烛映衬下,眉鼻柔和,唇色明艳、双眼似有星光,鬓边几缕长发垂下。歪着头,看着他,神情隐隐有些不高兴。
沈维汉静了静心神,叹口气,起身拿过衣架上的长衫,不管江正召的不满,直接将他裹好。
“你是在说我无礼?”江正召不高兴的问。
“不敢。只是如果谈正事,还是正式些好。”沈维汉没看他,在下首坐下。
江正召面无表情的穿好长衫、随手挽起头发,心中不爽。
非礼勿视?不错。那次落水,他赶到的并不及时,虽然之后求过责罚,但这种事,谁不会做?以前无所谓,现在总算明白,出门在外,如果没一个人愿为自己搏命,会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好了,说吧。”江正召收拾下心情,为自己倒杯茶,坐到桌前,换了副很正经的表情。
沈维汉并不看他,低着头,顾自说:“私盐走漕运,从东南沿海经长江、运河,西进、北上,这二条水道全部过扬州。”
江正召笑了笑,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看过地图都知道。
“不过,在扬州的不是贾先生,是萧逸彬。”沈维汉道。
这句话,让江正召怔了怔。之前说,萧逸彬是前礼部侍郎庶出幼子,难道他还有其它什么背景?连溺水救人的法子都敢用,总有他不怕的原因。
沈维汉没注意江正召的表情,继续道:“那些盐并不进扬州城,但每年送到萧逸彬手上的私盐差不多有五千斤。”
“什么?!”江正召瞪大眼睛。五千斤?如果给到萧逸彬就这个量,那每年总量是多少?这盐帮岂不是比四伯还有钱?江正召嘘了口气,忍不住说道:“找个机会,介绍他家帮主认识一下。”
沈维汉笑了笑,“盐帮只是外人给的统称,并没谁坐镇指挥,要说有组织,不过也就是个松散的联盟。实际给萧逸彬这些私盐的,是东南沿海的盐民。”
“凭什么?”江正召又转起了杯子,像是自言自语道:“船是直接过扬州,董大人又是识趣的,只要不进城,他都当不知道。”
接着喝了口茶,不甘心的自语:“一年五千斤,不是因为扬州?但礼部本就不是有油水的,又被革职了二年。那位老先生,有七十多了吧?难道,家中还有人做官?”江正召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沈维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提了三个字:“李夫人?”
对,还有在扬州一手遮天的李夫人。这几日,赵德全说她不停递帖子,想找自己聊聊。但这和李夫人有什么关系?江正召转着杯子,随口问了句:“盐什么价?”
“官盐二两银子一斤,私盐八钱到一两三钱不等。”沈维汉答。
“按一两银子算,就是五千两。”江正召摇摇头,“五千?”顿了顿,自语道:“如果……萧逸彬向李夫人借了五千两银子,之后还了价值五千两的私盐。说不通。”
之前暗查清风书寓,沈维汉曾拿回一些账本给周止、赵德全。当时,周止就说账面很乱,不过,清楚记下了每年从李夫人处借五千两银子。
“公子,其实官盐和私盐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异的。” 沈维汉从怀里拿出两个小纸包,一包接近土褐色、有很多杂质,而另一包则是相对白细的晶体。解释道:“品相差的是官盐,而这包更纯净的,是产自沿海的私盐。”
江正召看着这两包盐愣住了。
原来如此!
五千斤私盐掺一倍的土进去,是不是就变成一万斤官盐?一来一去,五千两就变二万两了。
“清风书寓?”江正召若有所思。
清风书寓的经营并不好,扬州范围内的大户都被萧逸彬借了个遍,但他为人相对守信,就算明知他东拆西借,只要清风书寓还在,都会借。
接着又轻声道:“萧逸彬不是本地人,而清风书寓也是五年前才开出来。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大的场面,萧氏很有钱?”
沈维汉摇头,“属下到过靖江,萧氏一族长居当地,耕读传家。”顿了顿道:“公子,扬州有一个四年前了结的侵产案,被告是萧逸彬。”
这件案子,沈维汉也是无意中遇见个老衙役,才有所了解。
“清风书寓之前是清风客栈,是老板钟福生的祖产。四年前,钟福生告萧逸彬侵夺他家财产。听说,最后结果是原告接受了萧逸彬的条件,结了案。属下查到,钟福生有绝世容颜,好男风。”最后三个字,沈维汉说的很轻。
又是好男风。最近听到这三个字就一阵恶寒,特别是想到萧逸彬看自己的眼神,还有那天船上……不对不对,此人这么穷,想要的肯定是黄金银满楼。
“五年前开出了清风书寓,四年前去告。你说,这一年,拥有绝世容颜的钟老板干吗去了?”江正召冷笑,“好男风?怕是与萧逸彬情投意合之时,将客栈改成了小倌馆。一年后闹分手,钟老板这才发现被坑了。”想到那天落水之事,皱起眉问:“现在钟福生在哪里?”
“案卷上只说结案,没记载。属下问过几个老人,也说是私下了结的。至于钟福生,结案后离了扬州,下落不明。”沈维汉隐约觉得此人应是凶多吉少。
江正召突然问:“那贾先生呢?”
沈维汉摇摇头,“所有一切都与他无关。”补充道:“目前看,他好像真的就是在城里开了四家赌场,除此外,什么都没参与。”
不会吧,这世道难道还真有人正经做生意?问题是,能开赌场的就不会是正经人。江正召不死心,“不是说,他做黑市生意?”
“道听途说,并无证据。”沈维汉的表情也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