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波金家就有上好的宣纸、湖笔。
张斓为波金换好药,伺候他睡下,就坐到窗前发呆。怎么也要写些什么吧,毕竟是以祈福的名义骗到这些。于是,提笔认认真真写下经名,又恭恭敬敬默出第一句。然后,就没然后了。当初陪母亲诵经,都是有口无心,哎,菩萨莫怪。
张斓托着腮,想了想,江正召的说法没准是对的,这里连会说官话的人都不多,哪会有人识字?想到这里,索性写起自己喜欢的诗词。开始还笔画工整,到后面大约是写烦了,胡乱画了一通,倒有些草书的意味。
而江正召一早就在寨子中,摘着各色花草、捡着砂石,捣出淡淡的红、绿、蓝色。张斓跑进偏屋找他的时候,江正召正在调色。
“你怎么还没画?”张斓着急的说:“龙妮快来了,如果没东西给她看到,又要等一天。”
江正召抿了抿嘴,当没听到,仍旧细心调着几种颜色。
张斓枯坐了一会,觉得无聊,将纸笔摊开又画起来,笔下正是昨天画过的花,喃喃自语着,“明明就是葵花,哪里就看不出来了?不会是连葵花都没见过?”
画完,龙飞凤舞的写下‘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
自己欣赏了一会,觉得画的不错。意犹未尽的将上次画的第二朵花也重画了。大概怕人家看不懂,随手提了两行字‘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抬头,见江正召还在捣鼓着,索性随着自己的性子,在纸上画起了各种花,这比在波金房中装模作样写经有意思多了。
调完色的江正召站在她背后细看,只见她画了满纸的古怪线条,脸上强忍着笑,没说话,在她对面坐下。拿起笔,竟有种隔世之感,静了静心,落笔。笔下线条流畅,一笔一画似乎早就成竹在胸。
张斓抬头,想嘲笑几句,可眼中却是他认真专注的样子。心中一跳,就这样痴痴看着,倒忘了原本要说什么。
“干什么?我脸上长花了?”江正召头都没抬的说了句。
“是啊,可好看了。”张斓装作惋惜的轻轻叹口气,“可惜,你一说话,跑了。”
江正召微微笑了一声,仍没抬头。一会功夫,笔下竟出现精美葵花纹,花盘、花瓣与枝叶相互交织,淡淡的黄、绿、褐三色,深深浅浅似乎这纹样不在同一平面上。
终于,江正召停笔,似仍有些不满,看着自己的画作说:“好久没画了,有些生疏。不过,葵花呢,我还是见过的。”说完将画递给张斓,半真半假道:“张先生字不错,不如将那句‘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提这上头?”
张斓接过,撅起嘴不开心的说:“你这样有意思吗?”却舍不得将画弄皱,小心放桌上。
江正召一愣,不明所以的问:“我又怎么了?”
“你能画成这样!”张斓看着桌上他的画,这分明在说自己画的不是画,鬼画符而已。
“我又没说不会。”
“那你还会什么?”张斓的样子,看上去不太高兴。
江正召认真考虑了下,看着她的表情试探着说:“好像,也没什么了。”
“再画!”张斓命令道。
江正召拼命点头,提议道:“那要不,我画,你提字?你的字是真漂亮。”
“不!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当然没!”江正召坚决否认,想了想一脸诚恳的说:“那要不,以后我认真画上几幅,再请张先生题字,争取传世,可好?”
“别开玩笑了。”张斓忍不住催道:“快些,龙妮快来了。”
江正召再次提笔画起来。这次动作奇快,完全就是将自己曾经画过的纹样重画一遍。
又过了片刻,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女声,张斓急急拿起几张画,顺手将江正召还在画的也抢了过来,小跑出门。
“喂,你要怎么弄?”江正召急了,跟着她出门。还没商量过要怎么让龙妮发现呢。
张斓进波金房间的时候,龙妮也刚到。只是波金并没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桌前,正看着张斓随心写的满纸诗词。
只见波金不顾一旁正在说着什么的龙妮,抬头微笑问张斓:“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张斓紧张起来,“你怎么起来了?”不对!他、他识字?!
波金笑道:“昨晚巫曲就说,我的伤好的快,可以下床稍微走动。”
龙妮看看波金,又转头看了眼张斓,眼神有些不满。张斓看懂了龙妮的不满,不敢搭波金的话。
龙妮微笑道:“就算伤好些了,也该再养养。我扶你躺着吧?”说完,伸手想扶波金。
波金摆了摆手,看着纸上的字,轻念:“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似乎回味般停了停,“很美。字也潇洒、俊秀。”
“不,”张斓怕波金误会,急忙解释道:“这词是辛弃疾的青玉案,不是我写的。”
波金笑起来,抬头看着张斓,轻吟,“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青玉案元夕,我也很喜欢。”
张斓愣了愣。这下完了,他认字,知道这满篇写的根本不是佛经。
龙妮又看了眼张斓,以为她被波金的学识折服,得意道:“波金可是在思州城读过书的。这些,他也能写。”
波金摇头,“我哪有姑苏写的好。才读了一年私塾,喜欢汉学罢了。”又见张斓抱着一叠纸,站着不知所措。微笑问:“你手上拿着什么?”
“这、这,不是……”虽然是专门给龙妮看的,但现在好像不算好时机。张斓将画藏到身后,担心波金见到又要误会是自己所画,那就糟糕了。
龙妮皱着眉头,没耐心的看着张斓,“拿出来!”见张斓竟向门外挪,站起身,一把抢过她手上的画,打开一看,眉头皱的更紧了。
完了完了!张斓看着龙妮的表情,见她完全没被惊艳到,反而是一脸厌恶。龙妮这条路,应该是断了。不行!要把江正召的画拿回来!
“龙妮。”波金喊了一声,语气有些不满。
龙妮转手将画给了波金,“她是太空了!奴隶不做活,居然还要我们养!”
波金盯着这些画,眼睛一亮,“你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