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
朱高炽案几上已经处理完一堆奏折,一旁杨士奇拿着最后几份折子呈上,解说道:“殿下,吏部已将官员升迁、调任的名单罗列清楚。”
朱高炽拿过这份细看起来,片刻道:“这是之前即已定下的,你们检查过没问题,就报行在所由万岁确定。”
“是。”杨士奇拿起第二份,“巡按四川监察御史任旺,劾启同行御史余信,每巡历之处,令有司郊迎及擅役军人低价市物等罪。”
朱高炽点头,“这事着都察院办理。”
“是。”杨士奇见殿外范勇已等候多时,收拾起来,“上午就这几份,臣先告退。”
范勇见他出门,急急进来,“殿下,景陵郡王求见。”
“噢?”朱高炽忙道:“快让他进来。”
被宣进宫的朱孟炤,早就后悔了。毕竟现在太子监国,在宫外等候的那几刻,也感觉到没了之前的随意。
“太医院说,你身子是大好了?”朱高炽微笑示意范勇拿了张凳子,让他坐着回话。
“是,好多了。”朱孟炤低着头,像是下了决定般说道:“殿下,臣今日来,是想谈谈郑大人处的公事。郑大人快要出海了,而我还在京城。”
朱高炽诧异的看着他,接了两个字,“所以?”
朱孟炤吸了口气,大着胆子说:“回殿下,我三哥要我回武昌。”
“噢?你想卸了郑大人处的公务?”朱高炽好奇的问。
“不。臣觉得,应该以大事为重。郑大人若是错过出海的季风,就要再等一年。臣若是此时回武昌,那就辜负了万岁,还有太子殿下的期望。”朱孟炤表情诚恳,一口气说完。
朱高炽愣了半晌,问:“你、你不想回武昌?”
朱孟炤表情委屈的说:“他就是想借机带我回去关起来,上次就是,我一回武昌,他们就将我关进映江阁。”
朱高炽无奈道:“你怎么不说是带你回家养伤?”
“三哥就是这么说的,但臣的伤已经好了。而且,臣已被他在太医院中关了半个多月,甚至不让侍卫进臣的房间。”朱孟炤索性告起状。
“哈?你当你三哥想关你?”朱高炽被他说笑了,突然想到什么,问:“既然你被软禁,又见不到侍卫,那你今天是怎么出来的?”
朱孟炤张了张嘴,低下头,不情不愿的说:“侍卫是不能进房,但我还是可以在房外活动下手脚、呼吸下新鲜空气。”
朱高炽笑起来,指着他道:“你三哥怕是要被你气死。”
“回太子。”朱孟炤急道:“今年的任务是不是就这么了结了?若是这样,那臣就安心和三哥回家了。如果不是,臣做事一向亲力亲为,要是让其他人做,又记在臣账上,臣是不认的。”
朱高炽盯着他,半晌终于说:“这次你受了伤,按六叔的意思,定是要带你回去、停了你在做的差事。若是你们父子态度坚决,万岁绝不会强求。”
朱孟炤一怔,“是吗?”
朱高炽理所当然的点头,“怎么也要等你真的痊愈吧。再说,你之前做过的事,也不是就此算了,不过是看在你伤势未愈的份上,暂缓处理。你可明白?”
“啊?”朱孟炤犹豫起来。要不是三哥说明天就来请辞,自己也不会今天就着急进宫找太子。
“你确定要继续,那我们就谈谈木料的事。”朱高炽说着,拿起手边的一份折子,道:“你也知道今年造船木料奇缺,江西、湖广、浙江等府也要木料造船。旨意是下了,但他们难为无米之炊。所以,就算郑大人出海之后,你今年的任务也不算完。”
朱孟炤直愣愣的盯着朱高炽。年初的时候,绝对不是这么说的。
朱高炽也不急,微笑补充,“当然,他们只需造海船六十一艘,量不大。”
朱孟炤回过神,小心问道:“那明年呢?”
“明年?”朱高炽像是想了想,笑起来,“行啊,那我们好好商议商议。”
其实,朱高炽早就发现,只要谈到实质性问题,永远不能与这位堂弟达成一致。不过,也没留他太久,见他精神不济,早早打发他出宫。
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卢九麟的事,让太医院一下少了三成的人员。剩下这些,对朱孟炤的态度说不上好。离开这么久,也没人找。好在,朱孟烷并不住太医院。
直到第二天中午,朱孟烷才气冲冲来找朱孟炤,将他骂了一顿,然后告诉他,明天离京,不过走的只有朱孟烷一人。
南英回京销假,带回楚王口谕,想再派一名护卫顶老丙的位置。朱孟炤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直接写信拒绝。虽然免不了一顿骂,但挨骂对朱孟炤来说,根本不算事。
接下去,朱孟炤索性天天上折请辞离京。
过了五天,朱高炽终于将他叫进宫,第一句话就说:“你是不是很喜欢写奏折?”
朱孟炤不敢答。
“每天一份,一份上面只有一句话,有没有觉得是在浪费纸?”朱高炽嫌弃的半骂道。
朱孟炤低头、闭嘴。
“好,既然你这么不喜欢在京城,那准你离京。郑大人还有一个多月出海,你去他那里听用。”朱高炽吩咐道。
“臣,遵旨。”朱孟炤表情松了松。早些说嘛,之前一口气写了十份,现在手上还有五份多。
朱高炽叹了口气,将手上一封信交给他,“你自己看。”
朱孟炤接过,呆了呆,这信居然是圣上写的。问题是,他居然以四伯的身份将自己从头到尾骂了一通,只在最后写了句‘准密折专奏。’
啥?!朱孟炤不解的抬头看向朱高炽。
朱高炽白了他一眼,道:“圣上准你密折专奏。如果你再不认真写,浪费纸张、浪费圣上的时间。到时数罪并罚,圈禁都是轻的。范勇,将印信给他。”
什么?!朱孟炤呆在当场。范勇手拿托盘,将一只小巧的红木盒子递上,朱孟炤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猛的向后退了两步。
“怎么?你还怕那物件咬你?”朱高炽看到,没好气的说。
“不、不……太子,不成不成。”朱孟炤不停摆手,“这个,回太子,爹真没教过。还有、这个,我不会,真、真不会。要不……我身边您随便找个人,让他们写就是,我不行。”
朱高炽皱起眉,“怎么不行了,之前那份要船的奏折,写的有模有样。”
“不是!太子殿下!”朱孟炤急了。
范勇面带微笑,小声劝道:“殿下,这可是圣上的旨意,这要不遵旨,事情可就大了。要说不会用吧,没关系,这盒子里头除了蜡封、印信,还有份说明。殿下这么聪明,一看就明白了。”
朱孟炤愣愣看着那只红木盒子,半天没动。
“殿下。”范勇上前一步,微笑催促。
朱孟炤微微叹口气,伸手拿过那只盒子,恭敬的说:“臣,遵旨。”
朱高炽笑着点头,“知道你是待不住了,回去收拾下,明天走。还有,身子还没痊愈,别太辛苦。”
“是。”朱孟炤兴致不高,“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