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并不十分冷,但顺天府行宫的花园中,已是一片冬日景象。
朱棣看着这些已包上稻草的树木,没多少兴致。朱桢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后。那日,朱桢离了太仓就一封折子加急送到了顺天府,提出要面圣。朱棣想着侄子受伤,自己多少有些愧疚,就允了。
逛了片刻,二人都没说话。
“孟炤怎么样?”朱棣像是没话找话。
朱桢摇摇头,“瘦的不像样。伤发了难受,还一直捂着胸口强忍着。”
朱棣愣了愣,停下脚步,吃惊的回头看着朱桢。
朱桢仍是一副心痛的样子,继续道:“他一直说什么不是故意的,就怕别人当他是以伤要挟,让皇家失了脸面。哎,别看孟炤平时常没心没肺的瞎闹,为人却极为傲气。”
朱棣看着他,像在探究什么,突然笑起来,“孟炤的事,我也有些内疚。”顿了顿,微笑道:“你约我来花园走走,想来也是为了聊些家事。虽是皇家,但我是你四哥、你是我六弟,兄弟间别玩那些虚的,直说吧。”
“是,四哥。”朱桢毫不犹豫的顺着杆子上。让朱棣更是边笑边摇头。朱桢当没看到,继续说:“这些日子,家中一直在物色合适的人家,为孟炤婚配。”
“噢?”朱棣点头。
“看中一家,襄阳卫指挥佥事贲玉之女。此女出生时难产,却大难不死。不过,二岁不会走路、五岁不会讲话。教了这么多年,会些简单应对。”朱桢回道。
朱棣皱起眉,不搭话,等他讲完。
朱桢继续道:“此女是贲玉唯一的嫡女,当初他为了将来考虑,瞒下了此女的情况。世人只知贲氏女极守女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是贤惠。四哥,我让孟烷私下查探过,情况属实。”
朱棣无奈道:“孟炤可是你嫡子,而且选妃是有标准的,你是宗正,不会不知,想如何?”
朱桢微笑道:“此事能不能做,愚弟也不知,就想请四哥帮着参详参详。”说着看了眼朱棣,继续道:“愚弟清楚,这件事有个大前提,就是圣上给沐氏世子沐俨与张氏长女赐了婚。”
“不过,这张氏长女,六岁才回的张府。”朱桢痛心的说:“因此外头谣言很多,有些简直有辱英国公的英名。”
朱棣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因此不太高兴的说:“张辅真正没脑子。”
朱桢点头,“唉,他三个女儿,就这个区别对待,完全放养,成了野丫头。孟炤也是,非看上野的。这种事,早些说也就算了,偏事到临头,让长辈为难。”
朱棣皱着眉,探究的看着朱桢。不知罗中林的事,他知道多少。装作无意的问道:“你觉得这个女儿不是他亲生的?”
“四哥,张辅定无欺君的道理,而且张家也辟过谣。不过,愚弟觉得此事的问题在,那女子名声极差,所以才会有各种谣言,连不遵女德都出来了,要不是赐婚肯定嫁不出去。听说,沐夫人……这还没嫁过去,婆媳关系就紧张了。”
朱棣没想到他说的谣言指这些,心里松了松。
朱桢看了眼朱棣,立即痛心的摇着头,长叹道:“为了这有的没的,孟炤却是天天以泪洗面。”
朱棣一愣,半晌笑出声,“以泪洗面?你,你真说的出来。”
朱桢没一点不好意思,接着说:“所以,愚弟就想,他们两家联姻,联的是沐氏与张氏两族,再加赐婚,其实要的是‘张府长女斓’这个名、并不是张斓这个人。只要张辅认、沐晟认,随便哪个女子都可以是‘张斓’。至于嫁过去的女子……原来的这个,沐夫人不喜欢,换一个,说不定正好能讨沐夫人欢心呢?”
朱棣盯着朱桢,缓缓道:“李代桃僵。”停了停问:“那,贲氏女呢?”
“贲玉从没想过嫡女会嫁入王侯之家为正妃。再说,愚弟家中养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还是养得起的。”朱桢认真的说。
朱棣猛的指着朱桢:“你倒真敢想!”又冷笑道:“我还当你是个稳重的,原来孟炤还真是像你像了个十足!”
“四哥。”朱桢注意朱棣并没真的生气,苦着脸痛心的说:“本来愚弟也不想管,想着时间一长就忘了。可是孟炤,伤势发作起来实在凶险,愚弟真怕他等不到无事这一天。他就是要人,至于那个人叫什么、娘家是谁根本无所谓。四哥,就帮六弟参详参详吧。褀儿去的早,孟炤三岁就没了娘。”
“毕竟是英国公的女儿,怎么都要人家愿意吧。你想想,孟炤文不成武不就,那女子八成还当他是个乐人,肯嫁?沐氏高门,嫁过去,一品诰命就是铁定的事。正常人都不肯嘛。”朱棣倒不是真的嫌弃自家侄儿,只是不想自寻麻烦。
朱桢赌气的说:“四哥,说句不好听的,愚弟才不管人家怎么样,愚弟只管自家儿子。”
听他这么说,朱棣背着手,气呼呼的在花园里兜了好几个圈,终于道:“这事你自己处理。总之,别让那三家来告状。不准说我同意,婉转些。你毕竟是宗正,亲王爵压压他们足够了,沐晟、张辅也不是难商量的人。”
朱桢脸上露了个笑,“是。”
“还有,别把你儿子说成那样,我知道他根本没这么惨。唉,那女子这里,如果她不肯……”
“四哥……”
“我知道!顾你儿子不顾别人家嘛!行了行了。”朱棣不耐烦的摆着手,“一定不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