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十五,武昌城里仍是年节气氛,街上张灯结彩极热闹。
突然,跑出数千护卫军,人群中一阵兵慌马乱,硬是将主城门到楚王府的道路清了出来。老百姓们被堵到街边的店铺、酒楼、小巷里,骂娘声不绝。
不一会,远处鼓乐齐鸣。围观的人群静了下来,猜测纷纷,各个伸长了脖子,连路边大树上都爬满了看热闹的孩童。
没多久,一队队侍女、内臣、文武官员手拿礼器,从长街上经过,中间是一辆带着楚王府标记、郡王规格的四驾马车。
这是郡王仪仗。虽武昌是楚王封地,但楚王低调,这样的热闹,年纪小些的都第一次见。也不知是哪位郡王回府,有如此排场。
马车里坐着朱孟炤与张斓。之前上车时,谢良玉见朱孟炤先将张斓扶上了马车,急忙以不合礼制阻拦,谁知这位爷就扔了一句话‘要么这样进城,要么不进城,你选。’
谢良玉无奈,这位八郡王总有把好事变坏事的能耐。
马车上,张斓也知这样根本不合规矩,但朱孟炤硬是拉着她,像怕她会跑一样,幸好外人看不见马车内的情景,才没那么尴尬。
“没事的。”朱孟炤拉着张斓的手,正视着前方一脸庄重,小声道:“反正我爹儿子多,就算跟耍猴一样,外人也不知道溜的是哪只猴。”
张斓极力保持的端庄表情,被他一句话破功,可恨的是,朱孟炤居然自己不笑。深吸一口气,将笑意憋回去,“我才不是猴。”
“对了,这次发现徐霈戴了张人皮面具,不细看真看不出。我们也去弄两张玩玩?”朱孟炤仍是那个表情。
“要那个干吗?你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张斓无奈了,真不知道这时候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呀。
“也是。要是别人都不戴,就我们戴,不就等于告诉别人我们是谁了?”朱孟炤想了想,又问:“你昨天帮我上药,我背上的伤是不是好了?”
“痛了?”张斓担心的问。
“不痛,好像有些痒。一会,老爹肯定会罚我……”
“你就不该让我上车。”张斓埋怨道。
“那你跑了怎么办?我不就没媳妇了?”朱孟炤终于不是那个表情,委屈的噘了噘嘴,看了眼张斓继续说:“再说了,老爹总是能找出错处罚我,但这几天我不想住宗庙。”
“啊?你住宗庙?”张斓奇怪的看着朱孟炤,楚王府还有这种习惯?
“我当然不住。”朱孟炤极无奈的叹口气,“哎,别漏听前面半句。”
张斓仔细一想,笑出声,忙假装清嗓子掩饰。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他非要……我打算装一下。”朱孟炤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脸上还是正经、稳重。
“会痒,说明快好了。如果非要装,还不如装内伤。”张斓也一脸正经的建议。
“这个,上次我装过,老沈说我装的不像。”朱孟炤停了停,哀怨的说:“但我真的不想住宗庙,你第一次来我家,我想陪你。”
“别担心我,二娘这么好,你放心就是。”张斓倒是有些不放心他,嘱咐了一句,“千万别惹恼你爹。”
“哎,知道了。”虽然朱孟炤从没觉得自己惹过老爹,但老爹每次都会自己生气。只是,这次……努力吧。
车队并没从楚王府正门进,不过侧门外也摆满了仪仗。车一停稳,离尘匆匆上前,伺候下车。等朱孟炤下了车,又转身扶着张斓的时候,王府的内臣、侍卫们,一个个都不淡定了。
张斓厚着脸皮,也学着朱孟炤的样子,直视前方、面无表情。但朱孟炤好像根本不管人家的眼光,下了车也依然拉着张斓的手。众目睽睽之下,张斓不可控制的脸红了。
刚跨进府,有内臣快步赶来,朝朱孟炤行完礼后,道:“八爷,王爷让您马上去书房。”
朱孟炤回头看了眼张斓,对那位内臣说:“我先安顿好朋友,一会过去。”
“八爷。”身边一名侍女行礼,“侧妃请斓姑娘至留园一聚。”
留园是楚王侧妃程氏的居所。朱孟炤回头,冲着张斓做了个口型‘去吗?’
张斓点头,轻声道:“初来王府,正该先拜见王妃。”
朱孟炤退了半步,站到张斓身边,低头在她耳边说:“别怕,二娘可好了。”
张斓笑着点头,“我知道。你也别惹你爹。”
朱孟炤应下,恋恋不舍的松了手。
那名侍女微笑对张斓道:“斓姑娘请随奴婢来。”
书房中,朱桢满是无奈。
门开了,朱孟炤进来,见到朱桢先不好意思的笑笑,随即正经行了个礼道:“孟炤见过父王,给父王请安。”
朱桢意外的看了看他,“你也懂规矩了?”
“长大了嘛,总要懂的。”朱孟炤又露个笑,只是这个笑一如既往的‘坏’。
朱桢上下打量着他,没好气的说:“魂魄归位了,进城就开始惹事。”
“那个……”朱孟炤小心的说:“她,第一次来武昌,不能冷落了。”
朱桢冷哼一声,“同车而乘。”边说边拿过手边一本册子递给他,“襄阳卫指挥佥事贲玉嫡女,甚是贤惠,家中已为你定下婚约。”
朱孟炤一愣。担心什么来什么,无论如何不能应!于是,碰都没碰这本册子,缓缓摇了摇头。
朱桢又一阵恼火,先是不顾廉耻与未婚女子同车,还是自己特许他摆仪仗的时候,原本想着忍住不生气,但现在算什么?为他做这么多,连问都不问一声。
“爹,如果、只是如果,如果我不要这个爵位,婚事是不是能自己做主?”朱孟炤不敢看朱桢,盯着册子问。
“爵位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做主了?!”朱桢狠狠的拍桌子骂道。
朱孟炤有些怕,低着头更不敢看他,却仍倔强的说:“我不娶这个。我已经有人了。”
朱桢大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知私定终身是什么罪名?!”
朱孟炤慌忙跪下,哀求:“爹,无论什么罪名,我都认,但我们没私定终身。是我,是我决定除了小斓谁都不娶、是我爱重她想要给她名份、是我求她跟我回家见父母。而她信我,她不在乎我什么身份,罪人、乐籍都陪我。我们不是两个不相干的人,我们是……我们。求爹成全。”
朱桢不看他,冷冷甩了句话,“去祖宗面前跪着,想明白哪里错了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