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魔门九宗,实力大不如前。
争夺天下失败,之后又遭大齐打压,积贫积弱已久。
如非传承深厚,又一直保有秘境,说不得早已灭亡了。
除了血刃宗能勉强够得上大型宗门档次,其余八宗早已势微,修罗宗更是综合实力垫底。
这一点,从其只有三位铭魂境长老,便能看出。
奇轮寺则不一样。
其乃大齐国寺,传承亦非同小可,兼之香火旺盛,财力雄厚,又得朝廷扶持,寺内高手数量相当可观。
否则,也不会因为智障和尚莽撞另类,而吊着这资质其实非常不错的煅胚巅峰武者,迟迟不给铭魂传承。
生生耽误了对方修行。
煅胚巅峰实力,在奇轮寺自不算等闲,却算不得太过稀罕。
可这等修为在修罗宗,就算非常拔尖了。
修罗宗缺人,不然也不会招了那么多客卿长老。
而智障和尚此刻看着眼前少年,亦有感动。
这书生与他萍水相逢,救他性命,尊他敬他,更理解他,一股惺惺相惜之感,便油然而生。
前面那些内幕,智障和尚了解的不多,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
意气相投,投奔便是,总要好过在奇轮寺天天受那鸟气。
他现在,本也无处可去了。
……
庙外旷野,惊翅鸟鹰爪染血,翱翔天空,渐渐落于苏瑾肩膀,亲昵蹭蹭主人脖颈。
以意识沟通,传来模糊信息:“敌军全灭,没有活口。”
影子也已回归,手中还提着几个滴血人头,随意一扔。
又熟练将尸体堆在一起,极为熟练。
莫看她是个女子,亦是个煅胚巅峰炼体武者,肉身强横,这些活对她而言可不算重。
智障和尚看看苏瑾肩上妖兽,又看看熟练处理尸体的影子,很认真的思量半晌。
没有废话,亦无客套,直接给出答复:
“书生,今日得你相救,这恩,大和尚我记着。可修罗宗,我便不加入了,抱歉。”
修罗宗是魔门,这一点智障和尚不在意。
那齐轮寺是名门正派吧?可行为,又哪里有佛门的影子?
可是,修罗宗投靠五胡之一的北虏,此事天下皆知。
北虏,那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强悍民族,在中原犯下的罪孽,可一点都不比匈奴少!
而且,就在北境,距离衍州极近,又在秣马厉兵,随时都有南下可能。
到时候,修罗宗定会助纣为虐。
救命之恩是救命之恩,智障和尚却不会为此做卖国贼,今日本就没打算活下来,这书生若要强求,大不了将命还他便罢。
智障和尚这态度,没有出乎苏瑾意料。
修罗宗与北虏的关系,的确人尽皆知,此事,想解释也解释不清。
便自取出一块令牌,示与智障和尚:
“大师,这令牌乃是大齐唐大帅交于我的,你可查看。
我宗与北虏之事,并非如外人所想那般。
其中涉及颇深,关乎机密,我亦无法多言。
你不信我,唐大帅却该是相信吧?”
大和尚瞧着苏瑾手中令牌,古朴,沉重,其上刻着个纂文“唐”字,苍朴厚重,一眼便觉绝非凡品。
修罗宗与唐奇英的关系,极为隐秘,苏瑾将此告知智障和尚,乃是因他欣赏对方侠气,更知对方粗中有细,是个极有分寸之人。
当然,这也是老爷子默许的。
大和尚盯着苏瑾手中令牌,又瞧了半晌,他感受的到苏瑾的诚意。
最终,却还是摇摇头,极为坦诚,毫不避讳:
“书生,令牌可以造假,大和尚我愚笨,无法辨别真伪。
你宗与北虏关系,天下皆知,我亦不会因你几句解释,便能相信。
你救了我的命,若是其他事,我皆能答应,唯独加入修罗宗之事,切莫再言!
卖国贼就是卖国贼,和尚我绝不会与卖国的宗门牵扯一丝一毫关系,即便你说的也许是真的,但在没有百分百确定真伪之前,我是决计不会随你上山的!”
他与苏瑾对视,眼中透出决绝,本也是个极有主见之人。
“当然,你若要逼我,那大和尚便将命还你,只当没救过我便是了!”
智障和尚很倔,也很轴。
认定之事,谁都拉不回来。
不愿之事,谁也强求不了。
苏瑾一笑,收了令牌,干脆利落,不见一丝强求。
眼中遗憾之意,溢于言表,演技极佳。
智障和尚是这样的人,他才欣赏。
七将军刻印非同小可,是无垢琉璃胚武者,才有些许机会能够获得的铭魂传承。
苏瑾选人,自当谨慎。
能力、品性,皆需认真考核,毕竟,这七人,将来就是他的左膀右臂,嫡系中的嫡系。
他本也知道,以修罗宗当前名声,要使得这块璞玉心甘情愿投奔,绝非易事。
“好,大师心怀疑虑,我也不强求。
只是我宗与唐大帅之间关系,涉及颇大,非同小可,大师你切莫外传,否则将破坏我宗多年布局,致使对抗北虏计划,功亏一篑。”
“贫僧嘴严,绝不会乱说,书生你且放心。”
智障和尚松了口气,苏瑾若真要逼他,他也只能一死了。
而对方方才的告诫,却又让智障和尚略微信了几分。
心想,莫非这修罗宗真是唐大帅的势力?与北虏虚与委蛇,乃是为了今后抗胡?
又听苏瑾问道:“大师接下来要去哪?此战之后,天下已无你容身之所,今后坎坷,不知你有何打算?”
智障和尚对自己身死,却无太多计较,坦然答道:
“我要去一趟遭我牵连的那户农家之墓,将贼人伏诛消息告诉他们。
大和尚我决心杀人之前,便在他们坟前许过诺。
若还能侥幸活下,我便去草原边境,若能参军最好,不行就多杀几个胡人,也是痛快!”
轻生重诺,智障和尚有古燕赵侠士之风,慷慨悲歌,豪迈无双。
他不蠢,却压根没考虑过此行危险。
苏瑾看着智障和尚,看得认真:
“大师,你有侠气,虽不愿与我回横刀岭,我却依旧佩服你。
萍水相逢,今后即便不能相濡以沫,并肩作战,我亦不愿与你相忘于江湖。
在下有一朋友,曾做过首词,细节虽有不符,我却认为颇符大师品性。
便借花献佛,将这词赠与你,如何?”
说罢也不待智障和尚答应,踏步回到庙内,以佛像石台为桌,于空间戒指中取出笔墨。
字字刀锋,走于纸上。
智障和尚读过书,有些才华,至少会做打油诗,颇有气魄。
那书生对他真不错,临别了还要赠词,说是他朋友写的,大抵其实就是他自己写的。
这人啊,总爱说自己有个朋友……
大和尚见怪不怪了。
摸摸秃头,瞧见远处影子,已将三百余名尸体聚拢,风中渐渐传来猛火油的气息,辣鼻子。
尸体之上,残留气感,若被专业人士分辨,就能推测出他们死于何种功法。
这不难。
而影子,乃天生秘书圣体,最会善后,这些事情,驾轻就熟。
“轰———!”火折子抛向淋满猛火油的尸堆,灼灼烈焰燃起,映耀大团橙光。
不一会儿,就有烤肉味随风四散,怪异的香。
智障和尚闻不惯,皱皱鼻子,迎着走回庙内的影子,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你没地方去了,随我们回修罗宗么?”
很奇怪,一直冷冰冰的影子,竟主动与大和尚说话。
“贫僧已经拒绝过书生了,女施主再见……”智障和尚再拒。
“你可真奇怪!我听你念过几次那首《满江红》,该是很喜欢这词。
我家公子便是这词作者,唐大帅也因此赠了他自己令牌。
做词之人就在眼前,邀你同行,你为何拒绝?”
影子瞥了智障和尚一眼,喃喃着,再不多言,便去驱车赶马,独留个窈窕背影。
智障和尚一愣。
“那书生……是《满江红》的作者?”
他不太信,天下不该有这般巧合之事。
“莫不是合起伙来骗我,想赚我上山?至于么……”
智障和尚粗中有戏,不容易被骗,这也是苏瑾明知对方很可能是《满江红》的粉丝,却不曾多言的原因。
而且这事,也不该由他说出。
小半会儿,影子驱车来到庙门之前,看也未再多看大和尚。
苏瑾与老爷子,也一齐出得庙外。
老爷子打着哈欠,喃喃道:“步丫头,你驱车慢慢走,老头子我喝多了,想吹吹风,散散酒气。”
言罢,驼着老背,背着双手,便自离去。
腰间鹅黄酒葫芦,随着佝偻身影,一晃一晃。
苏瑾则朝智障和尚笑道:“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方能再见。大师今后若能查明我宗背景,又无处可去,还请莫要介意今日拒绝之事,前来投奔!”
少年将墨迹未干的纸张,递给大和尚。
“大师,珍重!
你这般有侠气,有佛心之人,苏瑾将你当朋友!”
这话,含着尊重,不舍,与惺惺相惜。
智障和尚这一刻,觉得书生真的懂他,这是知己!
苏瑾言罢,也未顾大和尚眼中已然生起的别样情绪,和那欲言又止,想要问询自己身份的纠结。
转身便走,极为洒脱。
夜风骤起,远方的火,烧的好大,噼啪作响。
猛火油不凡,燃烧温度极高,这么会儿,肉焦了,诡异的香变成苦苦的焦胡。
“那书生,真是《满江红》作者?”
智障和尚仍有疑虑。
手中的纸,被夜风吹着,传来墨香。
“且看看书生写的这一首……
《满江红》若真是他所写,那这一首该是也不差!”
大和尚根本就不信,苏瑾有个朋友,这词,是他朋友所写。
毕竟,拥有戏子天赋的苏瑾,实在太懂,也太会了……
借着月光,智障和尚落目于纸上。
见得,字字刀锋,笔走龙蛇。
“《六州歌头》?新词牌?那首《满江红》,也是新词牌!”
大和尚读过书,该说不说,奇轮寺有钱,待遇是真不错。
智障和尚此刻,心中已然起了波澜。
别的不说,书生就这一手字,就已不凡。
一首全新词牌的词,又似乎暗示着某种推论,让智障和尚越发信了。
便自认真的看。
钢刷一般双眉,便自一凝,眼中情绪,涌现感动,生出震撼!
便有六字,萦绕心中。
士为知己者死!
但见,纸上所书: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
“一诺千金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