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北走百余里,入汉州之界。
谓之中原佛都。
其贯东西,拥三水交汇,聚六路往来,枢纽水路交通,可通全国州县。
又纵南北,引四面来客,招八方商贾,茶马要冲之地,名动天下诸国。
百里平原坦荡,雨顺风调连年;千顷良田沃土,阡陌坊市连绵。
上通中原皇城要地,下衔四洲军镇天险,左右一字勾勒伸延,揽万丈红尘熙熙攘攘,浸天下人心利来利往。
其居中一线,平地起峰峦,如脊微凸。
潇潇渐渐,翠娥依依,弧度柔和,似麓似丘。
这般山脉,与苍茫北境群峦一比,直似神蟒河鳅,不可共语。
一峰略高,便有鹤立鸡群之相,谓之众愿。
其形如掌,前递索取之相,掌心朝上,一座庞然辉煌古寺,便建于掌心之中,拔地而起,托塔也似!
谓之奇轮寺。
一尊奇观巨佛端坐,宝相庄严,五十余丈,通体含光。
坐北朝南,位于寺后,垂目望于群峰之下,如佛陀半睡,睥睨人间。
却是怪了,这尊一入汉州便可见其影的巨佛,其做工之精细,雕刻之手法,无不鬼斧神工。
一身佛袍雕的入神,真如迎风而动。
面容安详似笑似眠,又带怜悯,栩栩如生。
不知怎的,就是少了慈悲。
不似渡苦厄救众生之慈主,偏像执神权藐天下之霸王。
……
苏瑾一行五名考生,由皇家精锐高手拱卫,享代天子出家之礼,诸侯仪仗,五马双辕并走,镶金玉宝石,拉瑙顶檀身车驾。
此刻,终于到得奇轮寺巍峨大门,齐齐下车,由一众早已等候僧人,领入庙内。
苏瑾好奇看着眼前一切,只道开了眼界。
连皇宫都进过、逛过之人,又有前世见识,此刻仍旧被这佛门内里奢华震撼。
他知道齐轮寺有钱,知道大齐佛门富有,却没想到,竟奢豪到如此地步!
一路走着,梵音不绝。
檀香做炭烧,融金做壁粉。
旧琼轮羽,佛堂座座巍峨,银灯飘落,香灺盏盏明灭。
晨登瓦阁灿灿,极眺金顶辉煌。
钟山对北户,早钟撞佛音,余音走的十数里,落叶蝉动,也不知,禅心是不是也飞走了。
这一路所见,苏瑾越看心中越是皱眉,只道:这买卖,做的可真大!
其他且不说,这将形式主义做到极致,但求最贵、最好,花费难以想象财富造就的古寺,真的能培养出高僧么?
苏瑾此刻也叹,这般寺庙,已比红尘染缸还要世俗。
弟子攀比,面对苍生更有傲慢,他们直如活在天上的神仙,又哪还能渡众生与苦海,更哪还有慈悲心肠?
智障大师能出淤泥而不染,践行侠义,便愈发显出珍贵。
自思忖着,入寺愈深了,又瞥见一颗颗苍天古树,价值非凡!
甲阶、黄阶、玄阶,应有尽有,异种树木更是不少!
这么多古树,便也证明这寺,的确是古寺;就不知佛心,还是不是佛心了。
“要是能砍几棵就好了……”苏瑾两眼放光,来了兴趣,此刻,也终于到达齐轮寺主殿。
要论规模,怕不比承光帝上朝的主殿小,目测之下,其顶则必然高上许多。
一尊尊佛像靠于四面高壁,或拈花而坐,或双手合十,或忿目怒视,或慈悲凝望。
正前方好大一尊巨佛,坐莲花台,头触殿顶,单掌佛礼,目微耷,似俯望众僧信徒。
也似懒洋洋,欣赏着下方膏腴,旺盛香火。
群僧伫立,各个宝相庄严,随着一声磬鸣,为首身着镶珠嵌宝金色袈裟之僧,洪亮发声:
“阿弥陀佛!”
众僧跪倒一片。
那为首僧人,也自看向五名学子,高僧做派:“五位参加宝丹大会,需剃度习我寺秘法,受佛门香火浸润,锻心魂透彻无尘,方可一月之后施为!”
“诸位却是代天子出家,并非当真要入空门,一月之后自该还俗!
今日剃度,亦无需跪礼,且盘腿端坐,受我佛门戒律。
其他且不论,未来一月,你等却是实实在在落发为僧,知否?”
来都来了,戏还是要演下去,虽不知为何一定要出家一月,苏瑾也只能入乡随俗。
一切为了老爷子,谁叫他收了这么个好徒儿呢?
“弟子已知!”
五人各怀心思,沉声应着,却是四人站的近些,有意疏离苏瑾,毕竟他们在紫轩楼,可都是被苏瑾骂过的。
寻思着,未来入了官场,他们也要联起手来排挤苏瑾。
一个状元而已,还是得罪了皇族的状元,没什么出路的。
他们可还不知太子对苏瑾的重视,只道是这黄巢的后台四皇子已经垮了,更还不知《问世三篇》已经开始发书。
能被气运石选中之人,其实多少还是身怀文气的。
这些人所处的若不是大齐官场,从小接受的若不是这些蝇营狗苟的教育,该是能有一些利国利民作为的。
可惜,心怀浩然气,难敌浑世浊,他们该是有见解的,也比大部分读书人要有底线的多。
但习惯性的本能里,却还是染上了官场那一套,对错且不分,先看利益,再结政党,党同伐异之下,顺便有所作为。
这,已经算大齐罕见的能臣了,最终却也只会彻底沦为权利的奴隶。
四人自以为他们合起伙,就能孤立苏瑾。
殊不知,他们其实是被苏瑾孤立了。
身怀【魅力专精】,只要不是根本的利益冲突以及死仇,苏瑾只要愿意,都能将关系缓和,乃至慢慢成为朋友。
可是,有必要么?
四个世家子弟,公卿之后,且等着下次京城再聚吧!
……
待得各自盘腿坐于蒲团之上,为首之僧也肃穆庄严,踱步来到五人之前。
锋利剃刀寒灿灿,终究到了这一步。
苏瑾心中叹息,真不想剃光头啊……
“金刀剃下娘生发,除却尘劳不净身,圆顶方袍僧相现,法王座下又添孙。”
为首那僧人轻唱。
主殿之内,众僧咏起佛号,木鱼声起,闹得心烦。
五人自也得过交代,回礼而言:
“愿断一切恶;愿修一切善;誓度一切众生!”
“阿弥陀佛!”为首僧人垂目,刀动,青丝缕缕断。
状元自然是第一个接受剃度的,苏瑾强忍内心不适,也是想到古战场那些慨然赴死的佛门高僧,这才得以安慰。
……
可心中期待,却是慢慢褪去。
为何没有激活和尚一类的副职业?这是他此番出家唯一的慰藉了。
“是没有这个副职业吗?还是我心不诚,产生了对此世佛门的憎恶,故而无法激活这副职业?”
副职业激活,条件其实挺严苛的。
像伐木、挖矿,只要实际操作了就行;读书、奏乐,则对书籍类别、奏乐手法有基本要求。
厨师得有基础厨具,御兽与制衣的激活,则更是麻烦。
也许和尚这副职业的激活,更为讲究,也更为麻烦?
苏瑾如是思忖着,便也收敛心神,回想古战场上,那老僧与沙弥,回想他们赴死之前,所言之法。
心,也逐渐静了。
默默念着:“愿断一切恶;愿修一切善;誓度一切众生!”
“只求……来个副职业……”
……
待得礼闭,和尚副职业,没有激活……
苏瑾:……
亦在此刻,那为首僧人踱步于大殿正中央佛像之下,垂目说道:
“贫僧乃我寺南院主持,法号‘性喻’!”
“你等乃是代天子出家,不可以常礼待之,自然便该收录为贫僧座下记名弟子,乃悟字辈一脉!”
“当下,贫僧便赐予你五人法号!”
性喻主持如是说着,便从状元开始,至此届科举第五名考生,一一赐下法号。
“悟空,悟能,悟净,悟会,悟如!”
“弟子领法号,谢师尊!”
五人应着。
苏瑾心中,却是无力吐槽……
不是,你们奇轮寺都这么起法号的么?
智障、智贫就已经让苏瑾长见识了,这南院主持性喻,就更是逆天!
现在可好,悟字辈直接来了个西游记!还污秽,侮辱……
苏瑾这一辈子的吐槽,估计都贡献给齐轮寺了。
也是待得赐法号这最后一个入门仪式完成,意识中信息更新,也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
【你剃度出家,心怀佛礼,且走完所有遁入空门仪式,行为有效。】
【激活副职业:僧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