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大雨如注。
木奴丰内,仅有半支蜡烛照出微弱的光亮。
杨培风盘坐在地,他后背、小腹均有伤口,无法躺下。
只是比最开始受伤时,要好上太多。
“当时黔驴技穷了,我的小腹被刺破,肠子往外流,若不及时炼实化虚,撑不住十个呼吸。”
杨培风叹了口气,即便江不庭就守在自己三步外,心中仍旧后怕。
“我好像听懂了。只是,陆畋为何一门心思除掉你?你们两家世代交好,他们要造反,有你相助一臂之力,岂不更好?”江不庭不解。
“有乐柠从中挑唆;有他亲身经历过的,残酷的嫡庶之争。还有可能与我娘有关。当然,最大的原因,是他借慧空这把刀杀了杨钧,做贼心虚。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陆畋刚愎自用,生性多疑。比起我继承陆氏,他更怕有朝一日,我感恩杨氏,反而对陆氏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杨培风一条条分析道。
“十五六岁险些跻身天心,他的警惕不无道理。”江不庭喃喃点头,随即担心道:“话说,你真的不找大夫?你这伤口,很快就要化脓。”
到那时,神仙难救。
“找不来的,扶风的医药都由陆氏把持。”杨培风无奈苦笑,他何尝愿意受这锥心之痛。
“等我!”
江不庭丢下一句话,非常干脆地出门。
只过了半个时辰,他便灰头土脸的回来。
所有的医馆,不是没药,就是大夫感染风寒,还有些德高望重的老医师,都被请到陆氏,给探花郎治伤。
江不庭从陆府路过时,直想闯进去绑一个来。
事实上,他还真就要做。但他刚迈出一条腿,陆景便及时现身,不知为何,对方脸色难看至极。
江不庭一脸愤慨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在扶风受这鸟气作甚?”
杨培风丝毫不感到意外,目光如炬:“会离开的,但不是现在。你放心好了,我死不了的。”
“如果那道士没来,你已经死了。”江不庭赏了一个白眼给他。
杨培风惭愧不已,“我失算了,你不知道,我其实有一个天大的后手。但是有的人没反应过来。属于是给白痴抛媚眼。真晦气!”
“呀!”江不庭失声惊呼,后知后觉道:“我忘了一件事,咋办?”
杨培风无奈道:“还能怎么办?明天我亲自登门,给人赔罪呗。”
不用多说,他已经猜到对方为何有此反应。
今天只顾着与陆氏纠缠,乐氏那边的喜宴,如今是人没去,礼也没到。
“都是我的错,你能帮我出头,我已经很感激了。答应你的剑经也没着落,嗐,回头我再想想办法吧。”
“行,都可以的。”江不庭无所谓道。
就在这时。
“咚咚!”
伴随着敲门声,有道熟悉的苍老嗓音传来,“培风公子,睡了?”
“谁?”江不庭握住长剑,瞧杨培风的神色,似乎认识门外之人。
杨培风微微一怔,做了一个放心的眼神,喊道:“丞相大人请进吧,门锁被一个狗贼捏坏了,没锁。”
“好的好的。”
一袭白衣的老人缓缓走入。他的身后,另外跟着两个人,一个道士、一个医者。
“此人乃回龙观高功,紫阳真人,张泽禹。”张恒替两人引见,“这位便是你口中自消因果的,杨氏唯一后人。”
听到回龙观二字,杨培风天然地放下戒心,恭敬道:“见过张相,见过道长,晚辈有伤在身不能施礼,望恕罪。”
“晚辈江不庭。”江不庭站起身来,将木奴丰唯一的椅子,让给老人。
张恒入座。紫阳真人微微点头,尤其多盯了两眼江不庭,似乎颇为看重。
张恒又伸了伸手道:“这位来给你治伤的,猜猜是哪一家的人?”
杨培风脱口而出:“非乐即柳。”
“善!”张恒眼睛一亮,竖起了大拇指,“杨公子蕙质兰心,令老夫叹为观止。”
“没有疑问的话,先让他给你缝线,实话说,老夫还真怕你聊着聊着,突然闭眼了。”
这位三公之一,毫无上位者的严峻,反而与众人说起了玩笑。
杨培风没有理由拒绝,向那名大夫投出感激的目光,道:“有劳了。”
然后就是惨不忍睹的场景。
这位经验老道的大夫,先将银针、剪刀过火,倒了一碗烧酒在后背伤口上,与杨培风先是讲话,然后一把将剪子刺入,往下剌去。
破坏掉表层的血痂后,大夫立即肃色道:“杨公子,你可千万忍住了,别乱动!”
江不庭双手捧着蜡烛,偏过脑袋。
大夫用剪刀,将一层烂肉搅碎,然后一点点剪下来,鲜血流了满背。又过去片刻,方才开始缝线。
“嘶~”杨培风失声痛叫。
“我知道你很疼,忍一忍,大男人,一会儿就好了。”江不庭眯着眼睛,想想都疼呐。
“蜡油,蜡油滴我肩上了!”杨培风险些背过气。
江不庭肩膀一颤,连连道歉:“哦哦,对不起对不起!”
“嘶!”
杨培风牙齿咯咯作响,疼的嘴唇发白,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
突然,江不庭凝空弹出数指,正中杨培风几处穴位,询问道:“这样应该好一些吧?”
“不早说?”杨培风瞳孔地震,这俩人莫不是和陆老爷串通好,专门来折磨自己的吧!
江不庭羞赧道:“忘了嘛,这能怪我?”
杨培风嘴唇颤抖,再也说不出半个字,银针刺入皮肉时还好,唯独桑皮线穿过,实难忍受。
最后,大夫敷好药膏,将伤口严严实实包扎好,还没等喘口气,便又露出笑容:“该弄其它伤口了。”
瞧他的眼神,似乎折磨年轻人,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
中途一停再停,等到处理好所有剑伤,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时辰。
杨培风斜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
将大夫送出门,张恒终于开始谈及正事,“杨公子,可知老夫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知道。”
“这个先放一放。”杨培风极其费解另一件事,“乐氏为何这么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