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次,杨培风终于体会到人上人的感觉。
一个字,爽!
原以为城主府那边,能给自己牵来一匹马就不错了。
杨培风掀开轿帘,眯着眼,问向走在一旁的江不庭,“确定不上来一起?”
“在我们那边,只有新娘子才坐八抬大轿。”江不庭一脸决然,丝毫不向官僚主义妥协!
杨培风叹了口气,不来拉倒。
其实,他也就图个新奇,如是一辆马车倒还好,这种人抬的轿子,坐着心里其实非常别扭。若非行动不便,自己倒宁愿走着去。
好在距离并不是太远,一炷香时间,轿子便停在城主府大门口。
“你们倒是热情。”
杨培风刚伸出一只脚,便见一仆人跪伏在地,用自己的后背,给他当凳子。
“回杨公子的话,历来如此。”仆人头也不抬,恭敬说道。
杨培风蹙眉道:“要么你让开,要么我就不下来,你选一个?”
仆人站起身,道:“那小的给公子搭把手。”
杨培风感觉有被冒犯到,自己堂堂九品武夫,何至于如此羸弱?看也不看这人一眼,杨培风直接跳下,微疼而已,没事的。
扶风是名义上的城池,实际上的州郡,幅员辽阔。再加上地势偏远,山高路长,一城之主便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集军政大权于一身,权势滔天。
杨培风到底是东篱书院走出来的,哪怕是个半吊子,那也是读书人啊!
正因为读过书,他就知道,为何扶风城城主,只是一个城主,而不是太守、郡守之类的高官。
在任何王朝中,军权与政权,无论什么官,就只能掌握其中一样。
譬如丞相张恒,位列三公,在朝堂呼风唤雨,但他一定没有军权。
而扶风常年拥兵数万,闲时农、战时兵,其城主,天然就没有太高的品级。
既掌握扶风这样数万人军权,又位列三公之人,近两百年来只有一位——杨老太爷。
“你在想什么?”江不庭拍了拍杨培风肩膀,对方望着那牌匾好一会儿了,眼睛都没眨一下。
杨培风兀自失神道:“据说当年杨钧先是扶风城主,后进的大虞朝堂。”
“哦。”江不庭面无表情。
“走吧。”
杨培风悻悻道。
两人说话间,已迈步到城主府候客厅,迎面走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长得比较干练,一袭墨绿官袍干净整洁。
“杨公子,失迎了,还望海涵。”
“你是郜京来的吧?怎么好像谁都认识我似的。”
杨培风笑着调侃道,他记得此人,那天小巷里查案时对方出现过,至于姓名就无从所知了。
“在下欧阳杰,上曲人,在乐老爷手底下讨口饭吃。”这人说着说着,忽然往前一靠,压低嗓音,一脸坏笑道:“就是来对付陆老爷,你懂的嘛。”
杨培风当即呆愣住,这么……耿直?
那感情好啊!
他迫不及待追问,“怎么说?”
“二位快坐,不着急,先尝尝洞庭的贡茶。”欧阳杰化身倒茶小厮,姿态放的很低。
江不庭替杨培风接过,不着痕迹地嗅了两口,方才递给杨培风,给了个放心的眼神。
入口极苦,杨培风喝惯了酒,一时竟难消受此物。
欧阳杰开门见山道:“乐城主的意思,咱们不妨化干戈为玉帛,只要杨公子开口,要求尽管提。金银财宝,娇妻美妾,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杨培风道:“要求?”
欧阳杰伸手:“您说。”
“我是说,你们的要求,想要什么。”杨培风其实对乐氏的盘算心知肚明,但就想让对方亲口说出来。
这世上,没人贪图乞丐的银钱,更没人教青楼的姑娘遵守三从四德。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
杨培风自认一穷二白,手里就剩去往九幽的“地图”。
按照陆畋的算计,自己从陆府侥幸偷生,后面就该由乐氏收尾。毕竟陆探花刺杀慧空失败,是逃往木奴丰,他杨培风所在的地方。
可如今再看,八成乐氏觉得拿不下江不庭,只能来软的。
谁知,欧阳杰却对此事闭口不谈,反而一副忠臣嘴脸道:“杨氏满门忠烈,为大虞鞠躬尽瘁,在下钦佩不已。但如今,陆景窥视神器,妄图颠覆乾坤,置杨氏历代先祖付出于不顾。杨公子,欧某希望你能挺身而出。”
“欧某,你不是姓欧阳?”杨培风忽然感觉怪怪的。
欧阳杰讪笑道:“在下姓欧,名阳杰。丁卯年同进士出身。”
杨培风这才恍然大悟,悠悠道:“能为大虞略尽绵薄之力,不胜荣幸。”
欧阳杰接着往下讲道:“此次劳烦杨公子,是为数以万计的流民。张大人日夜辛劳,开设粥棚,鼓励百姓开荒种田,何等忠良,但却被刁民所害。杨公子稍后指认一下便可。”
杨培风模棱两可道:“好说,好说。”
说都到这个份上,他若还不明白,那不成傻子了吗?
陆景的千秋大业行动加快,在抓扶风城的军政大权。
睿亲王见事不妙,也顾不得找自己的麻烦,要先对付陆景。
别一个不好,太子和皇帝没争出个子丑寅卯,倒让陆景乘虚而入了。
解决造反,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擒贼擒王,先打死陆景,这约等于说屁。打不过,就只能削弱军权。军权削不了,就只能削军。
陆氏招揽了数万流民,名义上是开荒,估计私底下已经在日夜操练。
张凯一死,陆景已断一臂。
此时杨培风再给他补一脚,保准给陆老爷踹个狗吃屎。
欧阳杰匆匆离去,临走时交代仆人给他们伺候好了。
杨培风简单给江不庭分析了一下,后者挑眉道:“你怎么想的?”
“若经我证实,陆景接纳的流民中多有匪寇,乐繇便有理由将之驱逐。最后,我杨氏就落得不仁不义的名声;若我不指认,陆景迅速壮大,扶风的钱粮都在他手里。总之,乐繇给我出了一道题,挺难的。”
杨培风陷入两难之地,左右皆敌,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驱虎吞狼,又是一个阳谋。关键是,你信不信,他们逮到的匪寇,还真的就在陆府那晚的杀手中。”
很可惜,杨氏已成病虎,拿不下陆氏这头恶狼,只要陆景肯撕破脸皮。
“所以为了杨氏名声,你要帮陆景隐瞒,不去指证?”江不庭问。
杨培风摇头道:“难说,十几万流民的人心,无关紧要。并且,我就算帮了陆景,百姓也不会感激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