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日大战,双角峰山匪被斩杀殆尽。
原本出逃的小镇百姓,莫名其妙收到这天大的喜讯后,毅然返程。可当他们行至一处山谷时,空中却忽然落下密密麻麻的箭雨。如割麦子般,成片的人接连毙命倒地。
数百“山匪”将前后路截断。
“被骗了,我们被骗了!山匪的诡计,虞军败了,大家伙儿快逃啊!”
“双角峰的好汉,行行好,我们愿意交出所有钱财,只求活命。”
“好汉饶命啊……”
数千百姓被围堵在山谷,如没头苍蝇四散奔逃,乱成一片。无论他们如何哀求,山匪皆漠然不动。
衣店老板忐忑不安,印象里原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山匪,似乎突然转了性,何止队列齐整,就连那似要吃人的凶狠目光都如出一辙!
即见山匪头子举刀,下令道:“杀!”
顿时,手持各式兵器的山匪倾巢而出,不分男女老幼,胡砍乱杀。
杂乱的痛哭与哀嚎声,为这茫茫黑夜渲染上一层惊心动魄的凄凉。
混乱中,衣店老板忽然发现不对劲。
“不,不是山匪。他们穿着的衣物带有血迹,皆不合身。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此话一出,立即有一队人马飞速奔来。
衣店老板上了年纪,被几口带着血与寒光的大刀吓住,双腿灌铅,如何也迈不开。他紧闭上眼,心里哀叹道:“吾命休矣!”
而就在这时,只听“铛”的一声脆响。
他并未感觉到疼痛,复又睁眼,在朦胧月光下,模糊看见一件十分眼熟的衣衫,以及一道笔直背影。
冲自己砍来的几柄大刀,被来人以一只手掌尽数敲断。
“大叔。”少年宽厚爽朗的笑声传来,“没骗你吧,我杨兄厉害得紧,等闲之人何敢近身?”
衣店老板魂不守舍,喃喃点头。
因为突如其来的两人,山匪头子急忙挥手叫停。这场一边倒的屠杀,终于落下帷幕。
杨培风听见遍野哀嚎,心情无比沉重。比他剿灭双角峰山匪时更惨烈的场景。
他不禁暗自感叹,“古往今来,又有哪个朝代的边民,凄惨至此么?”
没有。
在他看过的一本本书中,找不到只言片语。
这个时候,杨培风方才寒声道:“牵两匹马来,赶紧滚。我可以当做没看见此事。”
领头人立即回复道:“给他牵两匹马来。”
“统领……”仍有人不知死活。
杨培风目光一冷,右手按住长刀。
领头人怒喝:“牵马!”
“是!”手下人恭敬应声,急忙退下。
很快,两匹精心挑选的马被牵了过来,歪瓜裂枣,不堪入目。
杨培风淡淡一瞥,并未说半个不字。
军马皆有烙印,这些人显然不想落人口实。
他道:“你们先行退走。”
“后撤五里!”领头人毫不迟疑,领着众人退去。表面上似乎给足了对方面子,可实际情况,有亲随此人冲阵经历的他,才深刻知道此时之凶险。
杨培风转身,对衣店老板仔细叮嘱道:“不要回小镇了,你们即刻动身前往大虞。”
衣店老板被惊出一身汗,哪里还想得起道谢又或者别的什么,更不敢多问半句,向杨培风简单道别后,与家人匆匆亡命去了。
幸存的百姓也顾不得悲痛,飞速逃离此地。
徒留下一群负伤之人,惨惨凄凄。
杨培风于心不忍,大声喊道:“谁力气大些的,将受伤的人背上。山匪不会追来了。”
众人似乎没听见他的呼声,只顾麻木奔逃。
杨培风实难表述此时心境,除了一声叹息。
好在,终是有人停下,并将伤员带走。
时间飞逝。
杨培风忽然道:“许琮来了!”
“没看见人啊。”木子寒不禁咋舌,好奇地问,“你究竟能感知多远?”
“非也。”杨培风轻轻摇头,视线落在远处,“那边,大摇大摆地出现了几骑轻甲。尽管他们对散落在地的尸首垂涎三尺,但一般而言,不敢派人查探惹怒我。毕竟若爆发冲突的话,损兵折将,许琮会活劈了那名副官。”
但对方敢堂而皇之地折返回来,显然无所顾忌。
而无所顾忌的缘由,只能是同样身为九品的许琮,亲临此地。
这个情况,就太微妙!
许琮见到一地狼藉的双角峰时,怒也不怒。毕竟杨培风真的将人头码放好了给他。有收获,只是没那么大而已。
所以这边,倘若杨培风要做无意义的事,譬如将满地尸首收殓,又或者放一把火。
那么许琮,一定会与他二人撕破脸皮。
杨培风见百姓已然远去,叫上木子寒道:“他们都安全了,咱们快走!”两人翻身上马,从另一条路疾驰出去。
没有追兵,证明许琮默许了这一结果。作为交换,杨培风就得在此事上,守口如瓶。
大半个时辰过去,木子寒方才恍然大悟道:“杨兄,方才那伙儿人不是山匪,是许琮军队?”
杨培风愕然道:“你才晓得?”
木子寒神色复杂,不知该说什么。
而杨培风紧接着的一席话,更令少年人胆寒,“杀良冒功乃是死罪,老弱妇孺交上去非但无功,反会受罚。每屠杀一个五口之家,多则俩,少则一,更存在没有军功的情况。”
若非身在边军,这些事其实很难知晓。
杨培风之所以略知一二,正是当年老太爷亲口所述。
更令人无奈的是,很多时候,杀良冒功是被默许的。
而最令人不齿,是历史上某个朝代,某个被称为“圣祖”狗屎皇帝。非但不禁止,不默许,反而大加鼓励!鼓励士兵屠城,鼓励士兵以人肉充军粮。然后,将一切罪过推给流寇。他自己,反倒成了万民敬仰的帝王。未尝不令人感到悲哀。
所谓丧心病狂者,当数此獠。
同样的,今日事最后也只会记录,双角峰匪首肆意屠戮平民。大虞荡寇将军许琮,诛之。
杨培风无奈叹息。
他知道每逢乱世必定血流千里,而且是,无可避免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