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清楚答复后,老者果真就此离去,包括围杀过来的数百精兵,也被其一并遣返。
杨培风的首要目标是寻找沈隗,确保两个小孩的安全。妖不妖的,和他关系不大。
后半夜,他将整个兰溪城都查探了一番,得知损坏最严重的,数西、南两处城门,而北门与东门相较完好。北面山高无路。如若沈隗真的回到兰溪城并被战争波及,那么就极有可能东去了。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根本没到兰溪城的情况。那么这一切,就只是他又在疑神疑鬼。
“尽人事,听天命吧!”
杨培风叹了口气,往东边梁国方向动身。
至于原本打算覆灭青山寨的事,在听闻老者的话后,他很干脆地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打消掉。
只等走完青枳之地,若仍无沈隗音讯,他就只能放弃,也不回扶风,而是顺道入梁,去瓦山赴那什么百年之约。见一个人。
一连走出两三个时辰,杨培风于山野间睡了一觉,醒后继续赶路,等到又日落黄昏时,已不知走出多远。
今夜的星空格外璀璨。他就像一只游魂野鬼,胡乱飘荡……
渐渐地,他被一阵悠扬山歌吸引。
河畔,有位头戴斗笠的蓑衣汉子正独自垂钓。
杨培风径直前往,默默待了小会儿,实在不解,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乐子在?
尤其是鱼篓中,仅有三两条巴掌大的小鲤鱼。
扶风临海,水运充沛,鲤鱼一般都没人吃。
他转过身就要离开。
蓑衣汉子却语出惊人道:“朋友是在寻谁?”
杨培风愣了一下,问道:“你怎知晓?”
蓑衣汉子伸手指了指鱼篓,“它告诉我的。”
杨培风暗道一句装神弄鬼,没当回事。
这汉子瞧着像习武之人,实力可能还不错。但并非他看不起谁,而是自己此时的困局,即便十一境术士也未必能指点迷津。
沈隗属于那种,本身实力不行,地位也不高,但命格却极重!总能不经意间搅动天下格局。
包括杨培风自己也远不如对方。就拿此时来讲,若非沈隗的原因,他没准儿还在扶风城卖橘子。
见杨培风不说话,蓑衣汉子道:“不信?”
杨培风不予置否,而是反问道:“我该信这鱼,还是该信你?”
蓑衣汉子理所当然道:“我信这鱼,所以你也该信我。”
杨培风沉默不语,他既不信这鱼,也不信这人。但这时,他却仿佛脚底生根,再无着急离开的念头。
只见蓑衣汉子又钓起一条鱼,放入篓中,缓缓讲道:“它们在黑水河,几次见你反复经过,目光殷切。”
杨培风皱了皱眉,“这鱼才巴掌大,哪来的灵智?”他都不怀疑对方如何和鱼说话的。
蓑衣汉子无比确信道:“万物皆有灵。”
杨培风问道:“你要什么?”
蓑衣汉子淡淡回答:“我又没说我要什么。”
杨培风再次陷入沉默。
蓑衣汉子却忽然话锋一转:“近来有很多的人,很多的势力蜂拥而至。你要小心。”
不等杨培风开口,蓑衣汉子抬手一指,“顺流而下,见桥即停。只要心诚,你会如愿以偿。”
杨培风神色凝重。
这人带给他一丝丝熟悉的感觉,但他又无比确定,自己并未见过对方。
他抱了抱拳,将信将疑道:“多谢。”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摸着夜色离开。
而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蓑衣汉子的嗓音,“天宫执行人、青山寨、虞梁二国,如今都不惜代价地追杀他。以你现在的胃口,吃不下这锅乱粥。切记。”
杨培风惊愕回首,眼睁睁看着蓑衣汉子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失于夜幕中……
第三次!
自从莫名其妙在青枳之地醒来后,先有“鬼魂”与自己黄酒论道,后在山脉中惊遇另一个两鬓斑白的“自己”。
而今,竟又有神秘人指路?
怪事接二连三。
莫非是书楼的前辈,在指点棋局。
杨培风只想到这一个可能。
他将杂乱无章的思绪通通收回,顺流而下,仅仅过了一炷香时间,赫然看见一架石拱桥。
沿途并未碰见任何人,更无打斗痕迹,甚至都不像有人路过。
两轮月明,恍如白昼。小桥,即河两岸,零零散散坐落着几栋老房子,寂静无声,清冷异常。
杨培风放缓脚步,踏上小桥,观流水潺潺,一时心神恍惚,不禁感叹道:“让我这样懒到都懒得吃饭的人,这般奔命。天老爷,真有你的!”
“沈隗!”
杨培风放声大喊。
除了回音,什么也没听见。
呆立良久后,他悚然一惊,根根汗毛倒竖。
不远处,歪歪斜斜着一座石门楼,以他的目力,很清晰地望见上书“程家湾”三字。
程家湾。这里竟是程家湾?
二十年前,大虞丞相杨钧,就在程家湾遇刺身亡!
杨钧弥留之际,曾向一个青年“托孤”,后者万里迢迢赶到郜京,历经险阻,最后只拿了三枚铜钱,倒在木奴丰外。
而当初的那个青年,名叫程铎。程家湾的程!
这里是程铎,也是程箐的家乡……
杨培风纵身跃至门楼处,顿见四处残留下好多血迹,轻轻一抹便染于手指,尚未干涸。
这时,他以手指抵住眉心,默念法诀,即见凶煞之气浮动,不待犹豫,径直往“死门”方向狂奔。
连翻三座山头,杨培风便听得一连串兵器碰撞声传来。
更远处,出现一处驿站。
数十名高手混战在一处,刀光与剑气交织,血肉横飞。
他几乎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气息奄奄的老人。
“沈老头!”
杨培风一声惊吼,顿时引来十数道警惕目光。
他却全然不顾,转瞬间掠至场中,抬手逼退数人,来到沈隗近前,长叹息道:“我还活着!”
他再看了一眼,顿时百感交集,“你却要死了。”
浑身是血的沈隗,在看见年轻人后,好似回光返照般猛地扑出。
杨培风稳稳托住了他。
最后。
沈隗嘴唇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只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指向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