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
杨培风肩膀微颤,只是又望了众黑衣人一眼,便顿感压迫。
他查阅“不归”卷宗时,着重了解过天宫,总结下来就一句话——游走在人、神之间,两头吃的墙头草。而且吃得很饱。
天宫也如俗世王朝、各大小仙门一般,内部派系林立,利益互有牵扯,却又各不相同。
除了天宫执行人,是天宫各个派系共同维系的超然存在。
诸如敕阴真君、青山寨主之类,做的很多事,都会碍于身份、碍于九洲秩序而束手束脚。
但这些条条框框,仍除了天宫执行人在外。
因为这群没有姓名,且不知来历的炼气士,没有家人、朋友,不重利益,不图将来,不被任何外物所累。甚至……不像人!
“多谢周兄援手。接下来的事乃培风为家国应尽之本分,死则死尔,但求个问心无愧。”
杨培风与周旭微揖,“有劳留步。”
周旭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位回龙观主岂会不知,杨公子是给他台阶下了。
天宫的存在很微妙,包括天宫内部很多人也觉得天宫已经落后于时代,不顺应大势。但那层窗户纸,将破尤未破。
他若草率下场,势必令天下人浮想联翩,又一场始料不及的祸患。
“贫道受小师叔重托,又肩负天下正道期望,真个两难。”周旭挠挠头,给杨培风传音:“我有分寸。”必要时,他只能从心。
杨培风轻轻点头,飞至大殿下,从江不庭右边衣袖内翻出一枚金叶子,并同时望见触目惊心的剑伤。心中五味杂陈。
“只是一些皮外伤。”江不庭淡淡道。
杨培风“嗯”了一声,朗声道:“我去年收到的这枚天宫金叶,日夜苦等总算没叫我失望。”
“还有太华殿的两位,想要剑便随我来吧!恰好,有个人也想见见你们。”
接着,他转过头,好整以暇地眯着眸子,微笑道:“从今往后天下九洲都会记得,昔年虞梁之战,有一年轻剑客仅以三尺青锋,敕令阴阳,尽诛邪祟。辛苦老江你替我登顶君山,做个见证?”
江不庭愣了须臾,仍旧平静道:“我会看得很仔细。”
杨培风掣出太华剑,低声叫了个“走”字,急往虚空远遁。
独孤信、上官甘棠,与十三名天宫执行人,皆将身一纵,应邀而往。
周旭悄然随行,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木子寒原本提了刀就要追上,结果却和被张泽禹摁住的陆禾一般,被他姐木子凉一个皱眉,硬生生瞪了回去。
枉与杨兄兄弟相称,结果对方山穷水尽时,而自己只能袖手旁观么?
木子寒心正烦闷,却被木子凉一手摄至身旁。
后者低声交代道:“无论何时都不要逞英雄,杨培风不是这样的人,姐姐更不希望你做这样的人。”
说着,木子凉拿出半块玉珏,放在他手心,“你一直想要的。”
“姐?”木子寒大吃一惊,深吸了口气道:“你这,我怎么有种你在托孤的感觉。”
“乱想什么!”木子凉拍了一下他脑袋,“姐姐有事离开,青字营五千兵马暂归你。青枳边境有个姓吴的人,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听他安排。”
木子寒正色道:“好。”
木子凉点点头,再叮嘱了几句后,化作一团云雾散去。
瓦山大会结束,可那真正的浩劫才刚开始。
……
梁国北境,太华殿方向,远离南泱郡以及梁都的存在。
杨培风在瓦山大会搅弄风云的唯一目的,也是为自己指点江山,为了大虞。
所谓抛头颅洒热血,年轻如他,头颅是没可能比权灵华那鸟人多,但那热血嘛,无论多少倒也甘愿洒洒的。
于是,尽管他孤身闯入梁国腹地,尽管越来越多的高修,呈合围之势御剑杀来,尽管他心如擂鼓,又悚又惧,但他仍义无反顾。
甚至,略有些亢奋。
半盏茶后,杨培风在一座看着比较顺眼的城池降下。
临进城前,他先与追兵抱拳,打着商量道:“容本公去置办一身合眼的衣裳,总好过叫我在九幽之下,孤零零独面寒风。”
独孤信道:“无妨。”
上官甘棠道:“快去快回。”
天宫执行人亦无二话。
他们原本应是想打死江不庭,但在刺杀失败后,碍于敕阴真君、江牧等人在场,只得调转目标,打死杨培风回去交差。
至少表面如此。
但杨培风其实另有个不成熟的猜测,只能留待将来慢慢看。
而独孤信与上官甘棠,当然不是好说话的人,扶风杨氏的脸没那么大。只是对他二人来讲,真正的敌手并非杨培风,不是剑灵,而是对方。
后续源源不断赶来的炼气士,八成都是上官、独孤氏中人……
“你们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杨培风道。
待他穿好崭新的黑布外衣,独坐城头斟酒时,落日已去之远矣,只余了一点残阳,静铺于杯中。
杨培风饮下一口,忽然轻声问道:“独孤信,我想知道你这辈子,问心有愧么?”
天地间鸦雀无声,只当是这年轻人不胜酒力,胡言乱语了。
上官甘棠皱了皱眉。
下一瞬,穿着鲜艳红裙的女子——太华剑灵,直接幻化出来,默默站在杨培风身侧。
霎时,独孤信身子猛地一颤,神色尤为复杂,失声喃喃道:“成了!到底是成了。小白,别来无恙啊。哎……原谅为师,太久远,只记得你的姓,而忘记了你的名。”
太华剑灵寒声道:“不过三十个春秋罢了,何来太久?师傅,最近身体还好吧?”
“勉强。”独孤信长叹了口气,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许许多多的画面,接着,他又才“咦”了一声,哈哈大笑道:“我倒是忘了!我怎么能忘呢?早先还记着的。杨培风……你是小子儿的孩子。那丫头向来活得精致,想来令尊相貌差不了。”
杨培风皮笑肉不笑。
“小子儿”,或许就取自他母亲上官枳的“枳”字,平日里由长辈们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