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万家福,的确是傻了眼,在现实面前,领教了驮子头们的艰辛。原来这拉驮子可不是个简单活,这驮子头不是那么好当的。没有这个金刚钻,我钻这个大瓷缸干什么?活该,活该!他恨不能给自己来两个嘴巴子。可事到如今,就是悔青了肠子也没用。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大寨主,你要多少过路的银子?”
“你能出多少?”
“我……”
“我什么我!你不出价,我出!”
“你说。”
“一百两!”
“啊!我运的这些货也不值一百两。”
“不拿不怕,听好!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说完就冲过去,扬起马鞭子,照着万家福劈头盖脸就是两鞭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死了不能再回来,万家福这叫自作自受,忍着疼痛赶紧说道:“别打了,我拿……”
首领把那凸嘴咧开,坏笑着说道:“痛快,送银子来,不要银票。”
万家福虽憋气窝火,但在别人一亩三分地里还是要装孙子的,金蝉脱壳现在是上策。于是,他违心应道:“是,我这就回去拿。”
那个首领因为手里有人质和货物,也不怕他耍滑,直言不讳地说道:“我只要银子,你回去后,就不用再来了。差人来送银子,你就在家养伤吧。”
等队伍前面的白帖子,匆忙赶到队尾时,看到自家主子胸前衣服上两道交叉鞭痕,已微微往外渗着血印……立刻帮扶着身体抖动的主子,骑上马背……
万家福回来后,本想找几个侠客去替自己报仇。但又一想,没有高强武功的人,怕是很难灭掉这些气焰猖狂的土匪。那武功高的,价格也是不菲。再说,‘万货全’的人还在这些土匪手里,这要是死几个,名声损失也是不小的……他思前想后,只好认栽了,暂时算了。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若不死,我就有机会。就这样,一百两银子交了一次过路费,贵贱不说,窝火呀!万家福从庙头山回来后,就病倒在床,心里这股怒气始终憋压着,所以病也就一直没好……
半个月左右的一个半上午时分,管家白帖子脚步踟蹰着来到他的病床前,嘴里吞吞吐吐地说道:“万老爷,你能不能借一些银子给我?我要急用。”
病床上的万家福外伤已经好了,主要就是心病难治愈。从不开口向他借钱的管家,开口借钱,这里面一定有隐情。躺在床上的他,看着那表情焦急,手脚局促的白帖子,嘴角露出略显苦涩的笑意,问道:“你借多少?”
主子的问话,让来借钱的白帖子都感到这个数不好意思出口,红着脸说道:“二……二百两……银子。”
话一出口,差一点把万家福惊得从床上坐起来,那吃惊的眼神直直看着自家管家,嘴里说道:“这么多?你这是要……”说到这儿,他就不想再往下说。
白帖子知道主子理解的方向不对,赶紧说道:“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苟家店我那亲侄女,刚从源海城回来,就叫庙头山那伙土匪给绑了票。”
一听到庙头山三个字,万家福就感觉到胸部一阵刺痛袭来,不由捂着胸脯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嘴里愤愤地说道:“这群恶鬼!造孽呀!”
白帖子无奈地闭着眼晃起头来,叹息着说道:“唉!这些该杀的恶畜,天打五雷轰了他们,也不解恨!”
同病相怜之心感染着万家福,也跟着叹息起来。不过,他毕竟是买卖人,看中的就是金钱,说道:“你哥白老爷子,在苟家店也是屈指一数的富人。这二百两还是能拿出来的吧?”
这话竟然让白帖子那郁郁的面孔,变得悲痛起来,随之便发出啜泣声,哽噎着说道:“我哥嫂二人,昨天早上被家丁发现双双上吊死了。白家管家苟悦悠,也就是我的表哥,连夜启程从苟家店来源江城,到‘众来合’大当铺,典当了我哥哥家,能典当的财产,结果还差近二百两银子。他典当那些银子,不敢自己用牲口往回运,都放在我屋里,让我雇保镖给送到苟家店去……”
“停!别说了!白先生,你和你那苟家店的表哥,是不是都气昏了头?这银子和银票同等价值。几张银票往怀里一揣,还用雇保镖送吗?”万家福看着自家管家,将他的话给打断。
“万老爷你不知道,那山寨王他只要银锭,不要那银票,还不要黄货,而且还规定了赎人的天数。”白帖子赶紧解释明白,怕引起误会。
万家福的脑子,瞬间快速运转起来,随之便很痛快地答应道:“二百两银子吗,我肯定会借给你。但这一时吗,还备不齐。我这就出去,帮着凑凑。”他说着话,竟然翻身下床,要亲自出去给操办。
白帖子感激涕零,手抖腿颤,那腰腹弯的手垂脚踝,嘴里连声说道:“谢谢万老爷!谢谢万老爷!我定感恩戴德,皆力效尽犬马之劳。”
“你哪里也不要去,在家里等着我。”万家福雷厉风行,话说完,人也就走出门去……
白帖子等呀等,等得嘴上起泡,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了无数圈子。一直等到下午已过半,终于把万家福给盼回来了。万家福让手下人把银子交给白帖子,又特意附耳密谈叮嘱了几句:“晚上送这硬头货,没人敢去给你送。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去找那个鬼人。见面后,你就说,找了好几家都没有敢送的,将一将他。他可能要价会高点,可他保险呀。我打听到准确消息,‘霸天驮行’大掌柜鬼人,昨天从源海城刚刚回来,现在就在青草坳。”他说完这些,又派了个店伙计,用骡子驮着银子,帮白帖子往青草坳送。
白帖子深受感动,泪和鼻涕一起往下流,把万家福当成了救苦救难的菩萨。
接近傍晚时分,鬼人在青草坳,将‘万货全’账房先生白帖子这桩价位可观的活计接下来。这是一个急活,说白了,也就是给人押送些银子。银子不多,不过不按锭计算,按斤来,数量将近有六十斤。因客商需要急用,只能连夜快马送到,交货时间是明天午饭前运到,且不能延误。
鬼人原本打算只和丰明烨两个人去,可两个人背这么多不太方便,再说,接活的时候,又是傍晚。他没有办法,只好把大徒弟全无妄用上了。现在一般这样的活,鬼人很少用全无妄,基本上都是独自一人,或带着丰明烨一起,因今天情况特殊,就把他也一起给带上了。
此货不往南面源海城方向送,也不往北面梦源镇方向,而是往西面五十里以外的苟家店送。这条路鬼人不常去,不在他驮子运货范围计划内。路途近,不赚钱,鬼人他不接这路驮运的活。今天急运的是这白货,价钱特高,所以就接了下来。据这白帖子自己亲口说,他们找了好多家后,都不去送,怕担风险,最后才找到这里来的,也就是表明这货别人运不了。鬼人一口答应下来,只有出不到的钱,没有运不了的货。立刻找出三个非常结实的皮口袋,让那白帖子把货分成三份,包好、包牢固,打上货主自己的标记后再放进皮口袋里。这运东西,没有标记不行,你怎么装的,我就怎么样给你送去,我不管你里面装的什么?就是装泡屎!你也要封好了!臭不臭,到时候你自己打开闻,送货人只管给你原封不动地送到。鬼人还特意嘱咐着,包的时候两多一少。他怕丰明烨小,背多了吃力,特意给他减减量。
刀入鞘,马匹上鞍挂镫,三个人骑上马就沿路向西而去。丰明烨现在骑的是那匹黄骠马。因为全无妄屡次在这匹马上吃过亏,就不敢骑它,还骑他过去骑的那匹马。全无妄现在是看到这匹黄骠马都要躲着走,他始终不能忘记刚到青草坳时那段痛苦的经历。可丰明烨却把黄骠马摆弄得顺顺当当的,添草、梳毛、清洗……是样样都不落。黄骠马也怪,在小小的丰明烨面前,没了往日的暴躁和狂烈,竟然多了几分温柔与依恋,一副俯首帖耳的样子。
鬼人临走时,吩咐全无妄和丰明烨,将马棚里的骡子都饮足水,再将牲口槽里加上草料。他心里预计,最慢明天半上午时,就能返回来,饿不坏自己这些宝贝的牲口。
五十多里路,虽然顶着星星走得晚点,但天亮之前就能赶到。鬼人经常干这样的活,对他来说,就如同出个门,看个亲戚,赶个常规夜路一样。再说,天气又好,月圆之夜,凉风习习,这夜晚的微风已把白天的燥热消散,使人感到非常舒爽。师徒三人在这皎洁的月光下,骑着马穿行在朦胧的山色中,也别有一番情调。可以想象出,黑面罩之下的那半张脸,此刻,肯定是很惬意。因为,这钱挣得容易呀!他一个晚上挣的银子,至少也能买三十亩上好的地。
庙头山,常年有些土匪,以此劫道收费谋生。常常是,某一帮人打跑了先前做庄的,后来者又赶走了做庄的……总之,庄主更换较为频繁……鬼人去年春天走过一次,不过他人还没到庙头山,那里的土匪就跑了个光。说是跑,实际是先找个地方躲躲,以免见到面后,搞得尴尬,丢土匪自己的面子。
鬼人骑着黑马,斜肩挎背着皮口袋。他们一行在半夜后,就来到这路边有一道悬崖绝壁,数十丈绝壁下,一条湍急河流的庙头山。破庙孤立在路的另一边缓斜向山坡下,不过早已没有了和尚,住了一窝经常更换的屠夫,使这原本慈悲之地,变了味。
两个弟子,在鬼人带领下,顺山路不紧不慢接近破庙旁。
突然,‘噌,噌,噌,’庙后路边又高又密集的蒿草丛中,一下子蹿出来三个土匪,个个手持钢刀,并排拦截在路中央。只听中间那个土匪,发出一声断喝:“嗨!停下,拿出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