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无妄阴着发灰的脸,眼睛斜视那两具渐渐停止抽动,但血还在汩汩外流的尸体。自语道:“该死的人,必死!”他脖子上咽喉处那虎口大小的斑块,在逐渐由黑转灰,改变着颜色。接着他又转身向前两步,在那麻三杵的尸体边,停住脚步。俯身用手插进尸体脑门子的血窟窿里,将那锭嵌进去的银元宝,给挖了取出来,然后在尸体衣服上,将那元宝上的血脑混合物反复擦拭干净,同时也把自己黏满血渍的手擦了几下。那锭银元宝带着微微残血和腥气,又回到了他的怀中。他依旧阴沉着脸,眼光再次扫过这些尸体,你们在这里安静地睡吧,如有亲朋好友给收尸,算你们好运,没有,也与我全无妄无关,这是你们是自找的。面对着血腥浓郁的现场,杀戮之心深重的他,此时此刻似乎忘记了饥饿和劳累,眼睛看着那向山下延伸的土路,又起步向海头村走去。
海头村位于群山环抱的小盆地之中,在远处根本看不到村舍。村子几乎四面全是山,山虽然不算很陡峭,但如果攀登起来也有些难度。山上生长的几乎全部是些油松树,并且明显疏密不匀,由于山体岩石裸露,土壤贫瘠,松树普遍都不算高大。村子坐落在盆地谷底,那盆地如同一个葫芦瓢形,周围大部分被环形高低石崖包围着,只一面有较狭长的沟谷是出口。一条蜿蜒的土路,沿着狭长的沟谷直接通到海边,海边的近岸处,分布着数片大大小小的田地,与通往源海城的土路相连接。海岸呈现出一个巨大的U字形,村子唯一的出口之路正对着那个U字海湾的底部。
此时,全无妄已经走下了群山苍翠的山峦,来到这微波粼粼景色秀美的海湾附近。他这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以前在源海城住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海头村的名字,也不晓得这个宛如世外桃源幽静的地方。此处景色虽好,但全无妄寻儿心切,没有闲心驻足欣赏。
路旁有数块不规则形的沙土田地。田野里的垄沟里,播种的线麻已经在陆续破土而出。出土后的小小叶芽,显现出紫绿色,覆在两寸左右深的垄沟里,还没有半寸高,显得极其弱小。很难想象,这弱小的细芽等到夏秋时,它们就会长到近两丈高、绿荫锁地、密闭不透风的麻海青纱帐。
田野空旷,只有寥寥几个人手拿着锄,在田地里不紧不慢地巡视着,偶尔间,挥动一下手里的锄头,将那为数不多零零星星的返青越冬蒿草砍翻。
全无妄走进田地,面对着几个人的后背,抬手微微一拱说道:“问一下,这里是海头村吗?”
分布零散且远近不一的人们,对于问话,置若罔闻。人人身不转,头不抬,迈着小步在土地上慢慢往前走着,没人理睬,更没人回话。他们全都有条不紊继续操作着手中简单的农具,轻松进行着各自的所谓活计。
随着片刻的等待,全无妄脸上也渐渐挂起怒气,他慢慢把右手伸向腰间的刀柄处,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问你们呐!这里是不是海头村?”
人们依旧我行我素,继续干着自己的活计……只是有一个距离全无妄较近的老者,回头看了一眼,点了一下头,算是作为应答。
全无妄的脸再次变着颜色,划向左边刀柄的手将刀抽出二寸左右。他稍停了会儿,努力平定着起伏波动的心,随之又将腰刀插回原位,手也慢慢放下来。因为感觉告诉他,海头村快到了,在还没有找到蛊不赖前,怕打草惊蛇,不想先惹事,坏了这趟寻儿大事。行,摇头不算,点头算,看样子这里就已经是海头村的地盘了。他暗暗咬了下牙,我不在这里问了,我进村里去问,只当这些家伙都是些该死的榆木头。他转身走出田地,来到大路上,顺着狭长的土路,走了约有一里多路,就来到了海头村的村口。
整个海头村的房屋,全都建在这三面环山稍宽阔的葫芦瓢形的盆地底部。村子里全部房屋只有八九十栋,由于可用面积太小,便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房与房山墙相接,前后房檐隔着狭窄街巷咫尺相望。房子全部是泥木结构,较矮,且房顶建得比较陡尖,全部用去过皮的麻秆苫盖着,这层麻秆约半尺多厚,苫铺在各个房子顶上是新旧不一,有的青黑,有的灰白。不大的自家小院里,家家户户都堆垛满了白白的去皮麻秆,麻秆垛与房檐相平,有的院落甚至超过房檐尺余多高。这些麻秆是线麻剥皮后的产物,村里人利用这些下脚料苫房子,但其主要用途便是作为燃料,村里人从来不需上山砍柴,麻皮制绳,余料芯秆苫房子和烧火,可谓一举两得。
村口处,有五间高大的房子,特别显眼,盖得比较高大宽敞。这也是全村最好的房子,横拦在路口处,它一边接山崖,一边临溪水,临溪处山墙边有一条窄窄的小路通向村的内部。
这条小溪在此处,被另一边的山崖和路边丈余高的护路石墙共同夹击着,由于水流较急,发出的喧喧之声,很是清晰。
全无妄在距离这五间大房子还有数丈远的路上,看到了三个留护顶发的齿豁头童。他连忙快步上前问道:“小童,蛊不赖家在哪个地方?”虽然在‘梨园客栈’,戴青竹笼统地说过,在村口有蛊不赖的住处,他不想贸然行事,不能确定这五间房子是不是蛊不赖的。
正在玩耍的孩童们,被这不熟悉的沙哑声音给惊了下,全都仰着脸看向全无妄,并且每人脸上都带着疑惑之色。有两个比较机灵点的孩童,随着那慢慢后退的脚步,随即快速转过身就跑掉了。剩下那个动作微缓一步,也就在转身的过程中,被全无妄上前几步抓住了手臂。那孩童立刻,心惊跳,面失色,用那右手指着那五间房子,把嘴使劲闭紧,身体极力向外挣脱着,脸已经变成了苦瓜相。
全无妄刚才在田地里就对这个村子里的人怀恨在心,腹内有股没发泄出来的怨气,这会儿又遇到这么个,死不开口的孩童。哼!这村的人都是哑巴!冷眼看着这个孩童,将手一撒,我去找蛊不赖,没工夫理你。
往外挣脱的那个孩童随着撒开的手,猛然向前蹿去,‘嗵嗵……’踉踉跄跄数步,并没有摔倒,顺着溪边那条窄窄的小路,不敢回头,一溜烟就跑进了村子里面去了。
全无妄怕贻误时机,惊动了蛊不赖,让她逃跑了。他赶紧撒腿直奔那五间大房子冲了过去,刚接近到大门口处,就看到一个近五十岁的黄脸老头,在半拉开的门缝里,把头伸向外面窥探着。
全无妄一个蟒蛇捕猎,疾步往前一蹿,还没等那老头反应过来,伸手就把他的喉锁住,随之推着那老头向门里快速移动着。
老头早已被这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所吓蒙,既无还手的举动,更是叫不出半点声来,处于半昏半昏迷状态。他只能在这外力的胁迫下,被推搡着,脚步凌乱地向后倒退,随着近身的全无妄,就一同退入到院子中。
院子不是很大,但也和别的住户一样,院内垛着三大垛白白的麻秆,麻秆长短不一,最长的不过三尺。麻秆垛占据着院子绝大部分面积,垛与垛之间留有窄窄的通道,各自通向房屋的两个屋门。
一进大门,全无妄先用蛇眼快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可疑之处后,将那老头摁在一个麻秆垛上。然后,才慢慢撒开了那只锁住喉咙的手。
老头背倚着麻秆垛,两眼翻白,嘴角随着松开的手掌,慢慢流出了些血丝唾沫。他鼻子抽动几下,终于缓上了这口气,昏蒙的眼睛刚一睁开,立刻又出现了惊恐样,身体也随之跟着哆嗦起来。
全无妄压低声音问:“蛊不赖在家吗?”
“哇……”老头张着嘴,眼睛瞪着,含有数分的恐惧之态,嗓子里只发出这一种含混不清的声音。
全无妄脸现怒容,以凶狠的语气,低声逼问着:“说!在不在?”
“哇……”依旧是这个声音,不过此时的这个老头,眼睛里已由恐惧转为呆滞状态。
面对着百问,就是那永远不变那一种腔调的老头,全无妄用眼睛恶狠狠盯着他,仿佛要用这眼光将其杀死。他的脸色在逐渐变灰,咽喉处的那块斑痕也快速变成了黑色。本来杀戮之心就重的他,没有丝毫怜悯心,双手同时出击,环扣住那老头的脖子……
老头那呆滞的目光随着脖子的‘咔嚓……’声,就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刚睁开的眼睛,到死也没闭上。
全无妄将手从那只有皮筋相连,且骨肉已经碎断的脖子上移开,老头的身体立刻顺着麻秆垛向下倒滑着,头也耷拉到一边的肩上。全无妄将目光移向两个麻秆垛中间的窄窄通道,心想,这村的人真坏,从老到小,没一个好东西。你不是能装哑巴吗?好,我让你装!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老头,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哑巴,是蛊不赖花了少量银子,雇来给她看门的。
全无妄顺着这条窄的通道就奔房子的屋门走去。他稍停片刻,用眼光向周围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那虚掩着的屋门上。他伸手轻轻将门推开,身体随之往边上一侧,见没有异常情况出现,便迈步走进屋内。
屋内迎面垛着已经捆扎好,三尺见方的线麻方坨,一层层整齐垛排着,高度已连接到屋顶。这是个中屋,它还连接着另外左右两间屋子,在这些排列成丁字形线麻方坨的两边,留有三尺空闲的地方,就是进入另外两间屋子的通道。
站在屋内的全无妄,略微观察了一下房间的布局,首先顺着一条通道,直奔东面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