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几条街,花轿在一团热闹的敲锣打鼓声中缓缓落地。
她于此间隙,听见有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缓缓走近,少女轻轻抬起双眸。
便见轿帘被人撩起一角,伸出一只素白匀称的手掌,摊开来,停在自己身前。
她的心跳不由得微微加速,伸出自己的娇柔指尖,轻轻搭在那只手掌心。
对方很有默契地握住,稍稍用力,将她从花轿里带了出来。
她低垂着眼睫,眸光只得透过头上喜帕的间隙,瞥见青年的大红色绣金云纹的衣摆和底下露出的一双短靴。
她不由得轻轻勾起唇角来,心跳微微加速。
进门之后,便是踩过狗血去除晦气,缓步迈入花厅之内。
透过喜帕花纹的间隙,少女便瞥见高堂之上只坐着一抹身影,不由得微微顿住。
周围的殷家亲友显然也发觉这一点,窃窃私语起来。
少女敏锐地听见,依稀有几道“国公爷不在”、“新妇”、“不满意”……之类戳人心弦的字眼。
她就忍不住轻轻咬住唇瓣,心也往下沉了沉,这时听见上首的宣国公夫人面上含笑地解释了一句。
“……城外西山大营有急事,公爷出城去了,若不然,嫡子结亲,怎会不出席呢?还请诸位放宽心!”
这话就算是把这缺席一事暂且圆了过去。只是众人面面相觑,表面上不说什么,私心里却十分清楚。
若不是要即刻领兵赶赴前线,何等事这样着急,连亲儿子的成亲礼都出席不了……想必这就是不满意儿媳,给她没脸呢!
众人都是人精,转瞬之间明白过来,看重新妇的眸光便也不由得变得轻蔑几分。
阮玉鸾想明白其中关节,也就定了定神,不为此事受影响。
若是自己心态失衡再闹出什么差错……那可真就沦为众人的笑柄了。
她跟青年一同上前,撩开衣摆,先屈膝跪拜天地。转过身来,再拜高堂,最后一礼是夫妻对拜。
少女再站起身来时,耳畔听得喜娘尖细的嗓音道一声:“送新娘进喜房!”
一直牵着她的指尖松开,青年在她耳畔低声安慰道:“别担心,好生休息一下。”
她轻轻“嗯”了一声,被丫鬟搀扶着离开了花厅,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喜房里。
被丫鬟搀扶着在铺设着大红色锦缎被褥的矮榻上坐下来,门外的一切吵闹声都被隔绝开来。
她抬起指尖,轻轻撩开喜帕,吐出一口气来。
素荷连忙将房门关上,转过头来低声劝道:“娘子……按规矩,不能自行取下喜帕的。”
“左右也无外人。”
玉鸾却是不完全听从这样那样繁琐的规矩,从前在阮家,是因为太太刻薄城府深,因此才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寅时就起了,这样沉甸甸的发簪金冠戴在头上,也真是沉得紧。”
她就伸出指尖,拈起桌案上搁着的一块樱桃酥,放入唇齿之间,细细咀嚼,垫一垫肚子。
这一日都没吃什么东西,当真是饿得紧。
丫鬟自然也都心疼她,就由着她去了。恰巧这时,却闻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靠近,伴随着女子们的低声说笑。
“……也看看这般有手段的新媳妇,是生了一副怎样的花容月貌,把世子爷迷得那样!”
少女不由得轻轻蹙起眉尖,朝四个婢子使去一个眼神。
她正咬着糕饼吃,恐怕不大好见人,好吃这一条被人拿出去说嘴,总归也不是好事。
很快,秋绣跟冬莼便出去阻拦,红梅跟青梧则留在屋内,透过纱窗查看外边的情况。
“……我们娘子今日一路坐轿子过来,颠簸得很,有些疲乏。”是秋绣有礼又轻缓的嗓音,缓缓响起,“恐怕容色不佳,不好跟众位太太娘子相见,还请多包涵。”
门外接着又响起了几道嗓音,只是屋内听不太清楚。
很快,那脚步声便又远去了。
两个丫鬟便转身进来。少女却留意到,冬莼脸上略显出一抹怒容,就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冬莼原本不想说,秋绣也低着头不敢回话。见少女坚持,她只得蹙起眉尖,低声如实相告。
“这些嚼舌根子的女人!说娘子……娘子不得国公爷的承认,分明是个小官家的庶女,才进门呢就摆起架子来了……”她咬住唇瓣,不平道,“这些人怎么能这样随便说娘子!”
“怎么不行?”少女倒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她们是这府里经验操持多年的太太娘子……而我不过初来乍到,看不上我,也是常事。”
“那娘子应该怎么办?”
“时日还长着呢!”少女因就微微一笑,并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的淡然模样,“我身份低微,嫁进公府里来为嫡妻,不知有多少人暗中等着看我的笑话……为这一句风凉话就动气,往后还不日日要掉眼泪!”
这么一两句风凉话就想吓退她,她岂不是也白白重活了一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