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二人来到圣芒戈魔法医院三楼的精神伤病科室。一位穿着长裙,经常拿着红色的大手袋,头上顶着一顶带有秃鹫标本帽子的老人站在门口。她看到斯内普后很快迎上去,似乎等了很久。
斯内普也仅仅与她打了招呼,侧头指了指身后的少女,“伊比利斯.格里姆,她需要跟我一起监督整个过程。”
“奥古斯塔.隆巴顿,你也是霍格沃茨的学生?”老人与少女握了握手,面部苍老的她却意外的身体硬朗,握手的力度不轻不重。“伊比利斯.格里姆,你好,纳威.隆巴顿的奶奶。”伊比利斯点点头,便也没再说什么。
斯内普看向屋内,白色窗帘下坐着两道人影,一个身材有些矮胖的男孩也坐在窗边。
“我收到斯内普教授你的来信,便通知了纳威,他应该在这里。”纳威的奶奶深吸口气,眼中的疲惫与脆弱一闪即逝,“他应该勇敢的接受这一切,他应该为自己的父母而感到自豪。”
伊比利斯站于斯内普身后,他的肩似乎比平时更僵硬。或许是他曾经的身份,又或许是他曾经不顾一切追求力量而犯下的错误。面对隆巴顿一家,斯内普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轻视释然。
“我还是需要再提醒您,这种药剂还在研发阶段。而这是第一次真人实验,我无法保证是否会成功,并且一定会相应出现我们不知道副作用。”他看向奥古斯塔.隆巴顿,“您确定要尝试吗?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如果不尝试,那百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了......这层因灵魂受损而发疯、陷入沉睡的病患数不胜数,他们的家属等待着他们的痊愈,却始终遥遥无期。”
老人握住斯内普的手,语气坚决而诚恳,“斯内普教授能够研发修复灵魂的药剂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我不会盲目相信奇迹发生。我的儿子、女儿,都是坚强勇敢的人。如果没有人愿意踏出第一步,他们真的无人可救了。”
斯内普没有说话,他回身看了眼少女的状态,随后迈入病房。
“斯,斯内普教授!”就算纳威有准备,在看到自己最恐惧的斯内普还是不由得紧张。纳威的奶奶拉过他狠狠拍在他背上,“把腰挺起来,不要在你父母面前表现的怯懦!”
握紧手中的泡泡糖纸,纳威抿紧嘴,他鼓足了勇气抬头与斯内普对视,“斯内普教授您好!”
可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还是很快在斯内普面前瘪了下去。正当他要再次低头时,背后传来比刚刚力道更重的拍打,伊比利斯走到纳威身侧大大咧咧的与他打招呼。
“哈哈你好啊纳威,咱们还没正式见过吧。斯莱特林的伊比利斯.格里姆,我是斯内普教授的助手。”
少女突然的不正经介入,纳威紧张的情绪被打断,他有些没反应过来。可当他再想说什么时,两人已经走到自己的父母身边。
斯内普拿出两瓶药剂,看向少女,似在询问她的意见。伊比利斯对隆巴顿夫妇注视一阵,“没事,既然斯内普教授准备的是两瓶,那我怎么能让你失望。”
她接过一瓶为艾丽斯·隆巴顿也就是纳威的妈妈喝下药剂,同时斯内普将另一瓶喂给了弗兰克。为了在药剂出现差错的第一时间解救患者,斯内普与纳威的奶奶都拿出了魔杖。
在伊比利斯的银色双眸中,碎裂成絮状的灵魂在魔药的作用下隐隐发颤,缓慢地移动起来。而隆巴顿夫妇两人,原本木讷的表情也开始有了反应,僵直的指尖微颤。
“妈妈!爸爸!”父母的反应纳威看在眼里,就算是如此微小的反应,也是他从未见过的。他的父母真的有救了,他终于可以不再对他们自言自语了。
他想上前牵过母亲的手,却被少女拦下,而斯内普的表情也并不轻松。只见两人身体颤抖的幅度越发剧烈,表情变得扭曲。而他们的灵魂,因受不了药剂的强烈刺激而变得躁动不安,原本凝结的形状再次分裂,他们撑不住了。
纳威的奶奶赶忙拉过纳威以防他影响到两人的治疗,而斯内普也抬起了魔杖,“只能先到这里了。”
少女的身影却突然挡在魔杖前,她俯下身反扣两人的脖颈让他们看向自己的双眼,“艾丽斯,弗兰克,看着我!”
安抚人心的嗓音同样作用于他们的灵魂,伊比利斯语速极快但咬字清晰,她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控制他们的灵魂不再分裂,
“安静,不要抗拒,对...就这样。仔细听我说的话,你们的儿子、母亲夜以继日的守在这里为的就是再次与鲜活的你们见面,坚持下去。很痛苦吧,我知道。那股一刻不停的刺痛与折磨一定让你们身心疲惫,但承受痛苦的不止你们,醒过来,好好看着他们的眼睛,把缺席的爱意补回来。”
“我这里不欢迎你们,回到你儿子身边,给我咬紧牙关挺过来!你们心爱珍视的孩子叫什么,告诉我。”
呼吸逐渐平稳,僵直而不受控的指尖抬起,眼角滑落泪水。干裂的唇畔开合,两人迟缓的转动脖颈看向纳威的方向,男孩的身影映在两人混沌的瞳孔时变得清澈,时隔十二年,纳威再次听到了父母的呼唤。
“纳威......”
再也无法忍耐,泪腺瞬间决堤,纳威冲入两人的怀中大声哭了起来。时刻坚强,一人扛起家族重任的奥古斯塔收起了倔强,她抱住三人默默颤抖着。
早已退在一边的斯内普与伊比利斯同样沉默着看向他们,斯内普不由得看向身侧少女,那双眸中如今又是怎样的情绪......
“有些胆小怯懦,做事笨手笨脚,没有主意,总是跟在波特身后的胖男孩。”少女抬眼看向他,又扬起下巴指了指与父母拥抱哭泣的纳威,“看仔细点,教授,他们不是同一个人。过往的愤怒与阴霾真的可以喷洒向无辜的人吗,你也注意到了吧,所以才会第一个选择隆巴顿家。”
墨色眼眸变得锐利,他移开视线,手掌紧握。正要喷出讽刺的尖刺时握拳的掌心覆上温暖,伊比利斯将一颗泡泡糖塞入斯内普的掌心,仰头对他笑了笑,“这可不是嘲讽哟,你令我感到钦佩,院长大人。没有人注意到这些,所以,就由我来夸夸你吧。”
伊比利斯不再去看斯内普,她走到纳威的奶奶身边把她拉到一旁,“他们需要再修养身体,毕竟常年卧床很难立马恢复。”她眨眨眼,“斯内普教授很厉害吧?”
“真的感谢你,格里姆小姐。还有斯内普教授,之后我们一定会送上真诚的谢礼。”纳威的奶奶抿紧唇,在外人面前她依旧保持着坚强。
一双手搭在老人的肩头,奥古斯塔被压低了身子,恶魔充满杀意的警告在耳边响起,让她浑身一颤,“谢礼?我不需要谢礼。奥古斯塔,把你身上的录音设备拆下来,最好不要让我发现第二天有任何关于他的负面新闻。我对你的坚韧感到敬佩,斯内普教授的确有黑暗的过往,你为了保护家人,不信任他也是应该。”
冰冷的指尖掠过老人滚动的脖颈,如一把镰刀架在她脖上,“但是啊,我最讨厌试图向黑暗探究且不自量力的人。安静看着吧,他会从泥潭中爬起一步步走到顶端。就当是为了隆巴顿家族以后的命运,如何?”
拍了拍愣怔的老人,伊比利斯走到病床旁冲纳威与他的父母挥了挥手,“这不是悲剧,起码不在你们这里。你们会康复的,会健康的活下去。”她抬眸冲焦急走来的老人微微歪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说到做到。”
“我得先走了,灵魂的具体变化之后再告诉你吧。”伊比利斯简单对斯内普打了招呼,便离开了病房。
跟着少女走出病房的斯内普却发现她并未离开,而是走上了楼梯,“你去哪?”
脚步未停,伊比利斯冲身后挥挥手,“去为一场悲剧收尾,斯内普教授先回去吧。”
又再次上了两层,女人的呜咽与男人的哀叹声愈发清晰。这层走廊的尽头亮着一盏白炽灯,几个男男女女被挡在门前,或坐着捂脸,或焦虑的来回行走。少女直接从中间穿过,他们似乎并未发现。她直直穿透过了手术室的大门。
“现在患者根本吸收不了营养剂,换成针管注射,快点!”
“杰克,一定要让他保持最平稳的睡眠状态,将所有脏器消耗降到最低。霍尔,你帮他一起施咒!”
几个医生围着病床忙碌,一位不到30岁的男人躺在病床上。他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手脚都十分细弱,似乎在床上躺了很久,不曾有过任何运动。
伊比利斯静静靠在一旁,目光看向病床上的男人,“艾伦.伯格,28岁,一生平平无奇。自我经营着一家麻瓜小店,20岁结婚,一年后患上肝脏疾病。一躺,就是7年。如今多个脏器衰竭......”少女抬眼看看挂钟,“还有10分钟。”
“他身上的魔力已经减弱,人也陷入了昏迷!”
“患者器官逐渐自然停止工作,根本无法用魔药刺激,布雷尔,他马上就会彻底死亡!”
“啧!唤醒药水拿过来,我只能试着使用魔力对他身体进行干预,快点!”
艾伦的身体上飘起一个银色虚影,隐约的光绪将他与身体相连。艾伦先是迷茫的看向周围,又猛得去抓那位主治医生的肩,“求你了,不要再继续。布雷尔先生,真的谢谢你这几年的照顾......但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不要救我了!”
灵魂穿过生者的躯体,他看到了在一旁注视这里的少女,“你是......”
“初次见面,但也是最后一面。艾伦.伯格,看来我并不用催促你。不用着急,还有不到五分钟。”伊比利斯指指门外,“去跟你的家人告别吧,不过他们看不到你就是了。”
艾伦愣住一阵,也了解了现状。他看了眼房门,缓缓摇了摇头,“没有任何意义,他们.....不愿让我离开,一直都是。”他看向对面的少女,“你就是死神吗?跟想象中差了不少......现在就带我走吧。”
伊比利斯挑挑眉,转头看向房门,“可能不会那么简单。”
走廊的白炽灯熄灭,房门被人撞开。艾伦的家人一哄而上,却发现他并未苏醒。一个女人泪流满面的扶跪在医生布雷尔面前,“布雷尔医生,为什么艾伦还没有醒?之前不都一直好好的....我求求您,再想想办法,医药费我会很快补上....求求您了,不要让他走,求求您!”
“伯格女士,已经七年了......艾伦他这些年因为治疗饱受痛苦,他的身体真的......撑不住了。现在他处于昏迷中,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布雷尔没有再说下去,他退到一边给他们与艾伦告别的时间。
“快带我走,求你了!不要让他们再痛苦下去,我不想拖累家庭了!”艾伦的灵魂冲到伊比利斯身前,但少女只是静静的目视前方。
“你还有两分钟时间。”
“还有什么意义?!他们看不到我,听不到我,我也留不下来!我太累了.....为什么最后还要眼睁睁看深爱的家人因我而悲伤......”
伊比利斯缓步走到病床旁,淡漠地看了眼围住旁边的众人。微垂下眸子,“规则就是规则,告别吧。”
艾伦眼中尽是痛苦,他想去拥抱跪地的妻子,身体却一穿而过。
“布雷尔医生,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留下他,留下艾伦......艾伦,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走......”
“艾伦,再坚持坚持。七年都过来了,你一定可以。”
“孩子,再睁开眼看看妈妈好不好!谁都好,救救我儿子....不要让死神带走他,不要带走他啊!”
少女静静的注视着一切,就像她曾目睹的千万次那般,漠然、公平、冰冷而无力。
艾伦的虚影缓缓飘到众人面前,尽管知道他们根本看不到他,还是做出了告别。
“艾莉莎,与你相遇真的是我此生最快乐最幸福的一件事。真的抱歉啊,结婚之后就再没带你约会,我连下病床都要别人搀扶......哥,幸苦你了。我病倒后全家的压力都由你背负,真的,幸苦你了......妈,妈妈我....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真的好累。”
灵魂虚影因痛苦而变得更加虚幻,他整个人弯下去,头低低垂落,“就让我走吧,求求你们....让我走吧......”
散发死亡气息的黑色镰刀出现在艾伦灵魂的上方,少女平静的声音响起,“准备好了吗?”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镰刃斩破亡者灵魂与世间的一切联系。病床上的艾伦,彻底失去了呼吸。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死神大人,您能帮我向他们传句话吗,一句就好......”
在充斥房间的哭嚎声中,少女悄然离开了病房。
深夜寂静的医院走廊,在伊比利斯眼中可谓热闹。无数灵魂游荡漂浮,痛哭、怒吼、呐喊声一片。无法接受死亡、执着于生者、无法放下过去,它们有各自的理由,而站于生死界限的死神,是它们的敌人、怨恨、救赎者、寄托......
幽魂环绕的少女行走于人间,这里的悲痛离别是她无数次目睹的,也是她最无能为力的。紧闭的房门挡不住生者的思念与懊悔,阴阳之隔透不过亡者的呓语与哀愁。来到壁炉旁,望向幽深火光的双眼冰冷而漠然。
“死亡避无可避,离别总会发生。你们可以怨恨我、攻击我。但停下吧,别来向我哭诉与求助......我帮不了你们。”
少女的身影消失,无人再能倾听它们的嘶吼。
一曲来自地狱的安魂曲随之响起,疗愈破损的灵魂。
仿若天使之声的乐曲响彻整间医院,如一束光照亮黯淡。
迷茫的魂灵啊,聆听我的声音。
人间不再是你们的寄身之处,
执着勇敢的亡者,
去寻找你们灵魂的徜徉地。
我纵容你们的悲怆与哭喊,
我借你们安适的清晨与傍晚。
沉沦的魂灵,拾起荒落的蝴蝶骸骨,
敲击命运的钟摆,燃尽你们最后的人生。
去吧,去拥抱深爱之人,
去与他们做最后的告别......
圆月之下,灯火万家之上。逆光的神明张开双臂,死亡之力冲破禁锢,为徘徊的灵魂照亮回家的路。数以万计的银色光绪乘着糜烂的黑暗,向执念所在之处奔走。罪恶的双翼遮蔽深渊,满城之下失色玫瑰倔强生长。那群隐于人间却依旧闪耀的银光,为失色的花贴画温度。
这是赠与勇者的践行礼,孤寂的魂灵啊,聆听他们的呼唤。
“梅林,我还是没有办法看清这个世界。你没有给我答案,那我便自己寻找——是善是恶,救赎或罪恶,何人堕落,何人蛊惑?”
神明未曾出现,月下恶魔未曾离开。
心之所念的亡魂于眼前再现,
黑白分明的人间被欢悦的泪水浸湿。
沉重悠长的钟鸣响于天地,
咚——咚——咚——
银辉玫瑰簇拥下的身影站于眼前,
死神,露出了微笑。
“走吧,斯内普教授。”
这次,是独属亡者的胜利。
死亡的绞杀者回归人间,崭新的锁封禁在心,痛苦地、孤独地、嬉笑着、欢悦着,找寻盛开于坟墓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