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欢随手擦了把唇上的血，他挺直身子，迈向前一步离开了她的支撑。
她的手悬在半空，好似抓什么没抓到。
沈南欢深吸了口气，狼狈但依旧沉稳，他眼中不见半点胆怯，望着戚夕岚道：“戚前辈，该第三掌了。”
那身受重伤、肋骨断了不知几根的男人从始至终不曾动摇，疼痛不能奈何他，天地间没有什么能撼动他的心。
只因身后是他的妻子，他为她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犹豫，如今更不会退半步。
他如山峦，如长松，是一柄百折不曲的利剑，纵然千疮百孔，剑身斑驳，可依旧坦荡磊落，立于世间，护在她面前。
是她的剑。
戚夕岚第三掌打下来时，沈南欢好似听到她喊了一声‘二哥’。
那一刻，没什么遗憾了。
掌风扑面，耳边轰鸣，肋骨好似又碎了几根，呼吸都变成了煎熬苦楚。
三掌下来，他如强弩之末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中。
沈南欢缓缓看去时见她撇过头不看他。
他笑着，虚弱的仿佛只剩下半口气，却还在安慰她：“挺住了，别难过......好吗？宁儿。”
“......”谢长宁凤眸含泪，凶巴巴地瞪向他，“你该死！”
虽是嘴硬，但眼中的泪到底是为他。
沈南欢握着她的手臂支撑起身子，站稳后道了一句微弱的话，谢长宁瞪圆了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的戚夕岚。
察觉到她的目光，戚夕岚拂袖转身：“滚，别让我再看见这个小贱人。”
戚夕岚这最后一掌，留了情。
今日看在沈南欢这小子的面子暂且饶了她，但它日若再遇见，戚夕岚可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沈南欢想要抱拳，可微微一动就痛得直吸气，只得言语道：“多谢戚前辈......”
戚夕岚是退让了，但谢长宁心中起火，在此刻达到了极限，她眼神中是浓烈的杀意。
沈南欢捕捉到她起了杀心，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他面露祈求之色对她摇了摇头。
谢长宁：“......”
【你要杀戚夕岚，沈南欢这良苦用心的三掌是白挨了。】
“......”
见戚夕岚要放过他们，有些人急了。
“戚三姑娘，你这是纵虎归山呐！”
“合欢宫妖女祸乱江湖就该当杀之以儆效尤！这女子保不准就是第二个叶蓁蓁，留她活口江湖上会有更多如王征那样的人遭难！”
聂朗六神无主：“盟主！你骗人的对吧？！你怎能和这种女人......怎能、怎能？！”
他都看到了什么？！
他素来仰慕敬重的盟主，如今竟与那炼魂宗、合欢宫的恶人纠缠在一起。
聂朗语无伦次，他的目光让沈南欢心生惭愧，想到了往事。
自己当初得知宁儿的身份后也是那样的神情么......
或许比聂朗还难以接受还要过分，以至于深深伤痛了她。
沈南欢动作迟缓，从怀中取出一物，他看了两眼，指尖轻轻摩挲，最终还是扔向温松龄。
“沈兄！你这是？”温松龄看着斑驳已有年头的令牌，心头不安。
不知历经几位盟主之手，上面有冲刷不净的血渍，辨不出是哪位盟主的血残留。
一令千秋应，可号群雄。
斩恶徒，诛邪佞，功过在千秋。
沈南欢道：“我如今当不起这盟主，拿不动这千秋令了。”
“两年前武林大会承蒙江湖诸位抬爱，两年间有劳风云庄与武盟诸位兄弟照顾，今日沈南欢有负众望，自知不配再当这武林盟主。”
“这便辞去盟主之衔。”
武盟弟子震惊齐声唤道：“盟主！”
温松龄感觉手中的令牌犹如烫手山芋：“沈兄，这……你当真决定了？”
“沈南欢，你以为你辞去盟主之位就能护得了她？”
沈南欢点头道：“我沈南欢在位两年，为武林鞠躬尽瘁，斩有宵小恶贼不胜枚举，未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愿以往日种种与诸位换个人情。”
温松龄多少猜到他的意思：“沈兄你又是何必。”
戚夕岚好奇道：“你想做什么？”
“我所求不多，知诸位心有不平，只求放我二人离开风云庄，等我二人踏出山庄，生死有命，诸位有冤报冤，有仇的报仇。”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众人交头接耳，神色古怪，谁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戚夕岚冷笑：“真是敢说。”
洛自横本就对他赏识，此番颇为惋惜：“英雄出少年，虽是小辈可这胆魄不输任何人，可惜了，你一心为了此女不惜误入歧途，实乃正道损失。”
沈南欢看向谢长宁，只笑道：“值得。”
人生百年，行江湖风雨路，为情为义。
从今往后，只是为了一个她。
谢长宁：“......”
“冥顽不灵。”戚夕岚看着你侬我侬的男女心情复杂。
小贱人那张脸简直是从谢琳琅那里刻出来的，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戚夕岚恍惚看到了自己夫君与谢琳琅站在一起时的样子。
戚夕岚略有走神，丐帮帮主却是豪爽仁义。
“沈兄弟你如此义无反顾，那劝你迷途知返怕是浪费唇舌了。”
洛自横大手一挥。
“也罢，我应你！你二人可自行离去，在你们踏出风云庄之前若有人敢动手，丐帮第一个不饶！待到你二人出了风云庄，就听天由命，各凭本事了。”
丐帮帮主这么说了，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敢反驳。
说到底他二人穷途末路，走得出风云庄怕也难逃一劫，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沈南欢应声：“多谢洛帮主，沈南欢感激不尽，日后必当报答今日之情！”
沈南欢牵起谢长宁的手便走。
“宁宁！”
萧殊同收刀要追却被温松龄叫住：“萧神医，还请你留步！”
温松龄请他为毒发的众人查看情况。
萧殊同看看那边又看看这边，这么多条人命，他若一走了之委实良心难安。
但愿沈盟主能护得宁宁安全，这边刻不容缓，他先救人吧。
裴望川和陆连舟也要追但被武盟弟子围住。
“洛帮主可没说放炼魂宗的二位护法离开！敢来风云庄撒野还想跑可没那么容易，交出解药！”
裴、陆相视一眼，陆连舟横笛轻吹，运起内功的音波霎时间荡开，武盟弟子闻音色变，功力低的弟子头晕目眩已站不稳。
清脆的笛音响彻九霄，惊起鸟雀振翅翻飞。
这笛音一出，候在风云庄外蠢蠢欲动的炼魂宗弟子得令，蜂拥闯入山庄。
而那房檐上的袁谌早已没了身影。
云影上前询问：“七爷，我们怎么办？”
“......”李鷇捏了捏眉心，沉思不语，良久一甩长袖扬长而去。
一团糟，全都是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