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角道:“我只儿时见过那位兰夫人一面,对她没什么了解。”
他想了想,对宫远徵说:“远徵弟弟,以前因为老执刃始终不肯站出来澄清那个流言,他续娶的那位夫人也从未在人前为她旧主的清白说过话,我确实怀疑过宫子羽不是宫门血脉。
但这次选婚,我不止负责调查新娘们的底细,还调整过女客院和徵宫两处给新娘们进行婚前检查的流程。
现在,我可以认真负责地告诉你,关于宫子羽的身世流言,纯属无稽之谈。他是宫家血脉这一点,毋庸置疑。
况且,当年选婚时,老执刃刚继任执刃,他还没那么大的权力只手遮天。
长老们也不似十年大劫后那样明显偏向羽宫,他们不可能放任老执刃胡来,混淆宫家血脉。
别说身怀六甲,若是兰夫人真的……医馆大夫把脉那一关她就过不了。”】
愤怒中的宫子羽一愣,怒气瞬间漏光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一向看不起他的宫尚角竟然会在宫远徵面前郑重其事地为他澄清。
莫不是观影厅的阴谋,想借此表现宫尚角的公正无私?
这个念头在宫子羽的脑海里飞快划过,消失无踪。
他又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他日后可以抬头挺胸做人,不再惧怕别人的指指点点。
难过的是为他正名的人是跟他并不亲近的族兄,而不是他身为执刃的父亲和疼爱他的姨娘。
他那摆烂多年的脑子终于愿意主动运转,去考虑之前那些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的可能性。
宫唤羽愕然。
他是真没想到宫尚角会是这样的性子。
宫子羽的身世流言不澄清,对宫尚角掌握宫门防务和羽宫大有好处,宫尚角却做出了让他无法理解的选择。
难道宫尚角真的只想宫门好,半点私心都没有?
宫远徵倒是深知宫尚角的性子。
虽然他有点惊讶,但宫子羽的身世没问题,总比宫家血脉里混着个碍眼的外人好。
宫紫商既为宫子羽感到高兴,又忍不住怀疑起宫鸿羽和茗雾姬的用心。
兰夫人没做对不起丈夫的事,为什么宫鸿羽甘愿将这顶莫须有的绿帽子一戴二十年?
茗雾姬动不动就怀念兰夫人,平时对宫子羽表现得无比疼爱,为什么唯独在这件事上保持缄默?
其他人和她想法相同,连三位长老都顾不上计较宫尚角说他们偏向羽宫的话,探询的目光在冰封的宫鸿羽和低头不语的茗雾姬身上来回梭巡。
前无锋们吃瓜都吃得有点撑了,还是舍不得不吃,坚持坐等更大的瓜。
【宫远徵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行吧,我知道了,我回去就整顿徵宫,不许下人再拿宫子羽的身世来说事。”
他转头瞧见郑昭昭眼神温柔地看着他,不由得一怔:“昭昭怎么那么看着我?”
郑昭昭笑微微地道:“哦,大概是突然发现我身边这位光彩照人的小郎君才是真正的心地善良。
他不止知错能改,还愿意为一个与他不合的族兄着想,制止谣言传播。
我想着他的哥哥是花了多少精力、投入了多少爱,才能把小郎君养得这样好、这样惹人喜爱,一时没忍住就多看了两眼,还请见谅。”
“你、你……哥~”
宫远徵被夸得小脸通红,眼角余光觑到宫尚角微微点头很是赞同的样子,又开心又害羞,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冰层里,宫尚角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反应过来又赶紧放平,对大荧幕上的郑昭昭怒目而视。
郑昭昭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狡猾了,一抓住机会就舌绽莲花大夸特夸。
看着是在拉近那个宫二和弟弟的关系,其实……其实好像她也没有别的心思?
不,郑昭昭绝对是想通过这样的话术让那个宫二放松警惕,好谋取更大的利益。
哼,任她说得再好听,也骗不了他!
宫尚角板起脸,却没发现自己的耳根已经悄悄红了。
宫远徵早是笑得见牙不见眼,颇为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弄得小铃铛叮叮当当响。
雪重子忍不住逗他:“郑姑娘有一双善于发现别人优点的眼睛。”
雪公子默契地接道:“而且她从不吝惜赞美。”
花公子插嘴:“这要是我妹妹,我爹做梦都会笑醒。”
花长老瞪他一眼,没赞同也没反驳。
【“你问兰夫人的事做什么?”宫尚角问道。
“当然是因为……我得着了有意思的消息呗。”
郑昭昭笑起来。
“闹了半天,当年那位兰夫人进宫门,是无锋和宫门双方共同推动算计的结果。
怎么样,很有意思吧?
原来无锋和你们宫门打配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真的吗?”
“有证据吗?”
宫远徵和宫尚角同时发问,兄弟俩关注的重点完全不同。
“证据没有,除非当事人自己肯站出来,我只是想让你们心里有个底。”
郑昭昭喝了口茶水,道:“我也不说过程了,直接说结论吧。为了方便辨别,我就对老执刃直呼其名了。”
见宫尚角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微微颔首,不紧不慢地开口:
“当年宫鸿羽还是少主时,曾经去过江南,见过兰夫人。
据说他从江南带回的那幅兰夫人坐姿图,是从一名穷书生手里高价买回来的。
宫鸿羽对兰夫人一见钟情,回来后念念不忘,把那幅画像挂在了房间里。
而那个时候,上上一任角宫出身的执刃因为继承人游历归来后表现异常,常去羽宫找宫鸿羽谈心。
紧接着,宫门的选婚帖子就递到了兰夫人家。
而恰好,兰夫人家在此之前‘意外’发现兰夫人与一名穷书生互许终生,将兰夫人禁足。接到宫门的选婚帖,便将兰夫人强行送进了宫门。
兰夫人在选婚时被刚继任执刃的宫鸿羽选中,当场泪流满面,但无人在意。
由于兰夫人终日郁郁寡欢,宫鸿羽未经调查,一年后,派人去兰夫人的娘家,把那位所谓和兰夫人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接进了宫门。
我说的够明白了吗?”
宫远徵和宫尚角显然都听懂了。
兄弟俩脸色难看,不约而同地斥道:“荒唐!”】
宫尚角和宫唤羽听懂了,没法说话。
宫子羽和后山的公子们和雪、月二位长老完全没听懂。
有过媳妇的花长老皱眉,也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一声“荒唐”脱口而出。
花公子诧异,压低声音求教:“爹,您倒是说说,是怎么个荒唐法?”
花长老怒瞪他:“噤声!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
宫紫商是宫门看话本最多的,却不敢出声戳破。
前无锋们不好得罪新东家太狠,也都缄口不言。
茗雾姬作为无锋一方的始作俑者,哪里肯开口给他们解惑?
观影厅里一时安静下来。
大荧幕外的宫远徵没有郑昭昭私下给开小灶,听得似懂非懂,无处可问,下意识又委屈起来。
他面前的桌子上忽然出现了一块书本大小的平板,屏幕上显示的黑色楷书,正是郑昭昭刚才说的那些话。
他按屏幕右上角显示的【点击听翻译】,试探着点了一下,平板里蓦地传出了郑昭昭的声音——
“南地女子未成亲前,是不能留下画像的。防止画像泄露,被外男评头论足。这样的事若是传扬开,能将被画像的女子活活逼死。”
“能让一个未婚少女甘冒名声尽毁的风险,坐在椅子上任由男子画像,那男子必是她的心上人。”
“宫鸿羽又不是只在江南待了一两日,怎会不知其中忌讳?”
“他若是个规矩人,无意中撞见那书生在画女子肖像,便该避开。”
“他却高价诱惑对方出让心上人的画像,继而将画像带回宫门,挂在一览无遗的房间里,又故意作态引老执刃出手给兰夫人家下选婚帖。其心可诛。”
花长老还没开口阻止,月长老已沉声道:“远徵,你在做什么?!”
当场被观影厅电了一波。
宫远徵心中大笑,面上却一派无辜。
他转过头,举起那个平板,皱眉道:“我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弄才会没声音。”
举得高,郑昭昭的声音响彻了观影厅——
“茗雾姬进了兰夫人家,兰夫人就被发现跟人私定了终身,多巧。”
“只怕是宫鸿羽见到兰夫人的那天,茗雾姬就在附近。她发现兰夫人容貌出众,宫鸿羽又有所意动。等宫鸿羽走后,她仗着兰夫人不敢当面揭穿她的身份,跟着兰夫人进了兰夫人家。”
“如果宫鸿羽没有引老执刃出手,无锋也一定会想办法让兰夫人参加宫门选婚。”
“你看,阿远,无锋和宫门各得其所,堪称双赢,唯一的代价,不过是……牺牲一个无辜的女子。”
那隐含怒气和嘲讽的话语,像是一记又一记的辛辣耳光,将宫鸿羽和茗雾姬的脸打得啪啪响。
宫子羽整个人都呆滞了。
他可怜的脑子处理不了这样可怕的讯息:他的亲生母亲的不幸,始于他的亲生父亲和对他视如己出的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