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单独想见陆宴臣,却又让下人把我一起通知来。
老太太的意思,很明白,她想与孙子私下交流,并不想瞒我,或者说,他在用这方法,阻止陆宴臣去找倪雪生的孩子小钦。
老太太虽然不喜欢倪雪,但是,孩子是陆家的骨肉,小钦是陆宴臣的儿子,孩子失踪了,老太太不但不急,还不让陆宴臣去找,老太太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
而她这样做,只能说明一件事,她也没弄明白,这孩子到底是不是陆家的。
我正猜测着,看到陆宴臣微微转过脸,目光深幽地看着我,“我先进去了。”
男人什么也没说,就丢给我这么一句。
我嘴角微扯,脸上轻轻露出微笑。
我不想让陆宴臣看出来,我其实心里对于小钦失踪,他转身要离开时,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爽。
这不爽,我剖析自己心理,只是因为不甘心。
你说,倪雪怎么就那么命好?
虽然,是个私生子,但到底是陆宴臣的亲骨肉。
而我与陆宴臣同床共枕了四年,与我亲热,每次,陆宴臣都会采取措施,有时过了头,都会在事后,张妈送我一碗避孕汤。
而章蓉私底下,还故意给我的朋友讲,说我是只不会下蛋的鸡,天天金汤银汤的养着,白瞎她好心。
我妈知道了,气得脸都青了。
我妈那时也埋怨我,说路是我自己选的,哪怕是坨屎,我也得吃下去。
她说,话丑理正。
那时的母亲,总是对我恨铁不成钢,对我讲话有些难听,相比较而言,她对姐姐要好多了,有时,我都吃姐姐的醋,羡慕姐姐嫁了个如意郎君,直到姐姐与萧逸吵架后,负气离家出走。
我才知道,我羡慕错了,其实,许多恩爱夫妻,只是光鲜包装,内心早已腐蚀不堪,直到撕开那层虚假的伪装,它比我与陆宴臣这种虚伪的婚姻,更要见光死得快。
我站在那儿,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那影子,是那么细长又纤美。
我的身材比例,堪比明星,十四岁以前,我学过芭蕾舞,所以,体态在同龄女孩儿当中属于上佳。
当年,追我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
偏偏,我就看上了陆宴臣,不论不说,一切都是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晚风轻袭,我的身体泛起了冷意,我抱紧双臂,站在晚风中,瑟瑟发抖时。
身后,一支大手伸了过来,一件烟灰色西装,盖到了我肩上,替我挡去了些许的寒意。
淡淡的清木香,萦绕在我吸呼间。
我慢慢回头,对上的是陆宴臣深幽如黑潭的眼眸,这双眼眸,炯炯发亮,而里面,映着我雪白细嫩的脸。
陆宴臣的神色,看不出丁点喜怒,这男人,只要不是特别生气愉悦时,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把自己情绪外露在脸上。
他看我的眼神,说不出来的纠结,还有复杂,稍后,他偏了偏头,薄唇微扯,“进去吧,奶奶在等你。”
我想问他,你要去找小钦吗?
怕自己太犯贱,我忍着没有问出来,毕竟,都要决定离婚了,他去找不找,是他的事,再也与我无关。
我略微点了点头,垂下眼皮,转了个身,从他身边擦过时,西装衣角碰到了他的手,他微热的温度,忽然就传给了我。
我的手背肌肤,竟然泛起一阵暖意。
我进去时,老太太正坐在一尊佛像前,她的双眸,紧紧闭合,嘴里念念有词,单手扫着一串黑珠子佛珠,一颗又一颗地掐,缓慢的动作,沉稳又有力量。
听闻脚步声,老太太眼皮晃了晃,慢慢地,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睛,睁开,目光慢慢调向了我。
老太太的五官,即便是上了年纪,也是十分精致的。
万其是眉眼,不得不叹,陆宴臣真会继承,挑的全是她外貌优点长。
“深深,坐。”
我点了点头,顺从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椅子有些矮,我只能把腿盘起来,才能与她面对面,这是老太太的生活方式,陆宴臣也习惯了这样与她交流。
“刚刚,我批了宴臣一顿,他太不懂事了。”
我暗自吃惊。
老太太批了陆宴臣,可是,陆宴臣的脸,看起来,并不像是挨了骂的样子。
以前,他只要每次在老太太这儿受了气,如果事情是关于我的,他一定会回家找我扯,这男人的脾性,几时变了?
变得都不像是我认识的陆宴臣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深深,这段时间,我一直吃斋念佛,忽略了你们的事,但是,你与宴臣的事,我并不是完全不知晓,他的确对不起你,我已经说过他了,你就看在他知错愿改的份儿上,原谅他,别再提离婚的事,好么?”
原来老太太说的是这档子事。
我向陆宴臣提出离婚那天,我就想过,如果老太太知道了,我要怎么应对?
我缓缓的,把心中早酝酿了千万遍的话讲出来。
“奶奶,我谢谢四年前,你能看得起我,让我加入到你们陆家这个大家庭,成了您老人家的孙媳妇儿,可是,我们的缘分竟然如此浅薄,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与陆宴臣之间,四年了,我们没能如愿培养出感情,是深深做得不够好,请奶奶谅解,让奶奶失望了。”
老太太听了,没有说话。
久久沉默。
的确,她是真的失望了。
“深深……”
没一会,她苍老的声音,打破沉默,“就算卖我这个老人家一个面子,如何?”
我想拒绝,老太太的目光瞥向我身上包裹的西服外套,眼眸深处,又有了些许暖意,她缓缓掀唇,“是宴臣对不起你,但是,我敢向你保证,他与倪雪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自个儿的孙子,还是了解几分的,以前,他心里或许有倪雪,不过,那是以前,现在,他心里,应该有你的影子了,深深,你再加把油,说不定,他真会爱上你。”
为了打消我顾虑,老太太提了孩子的事,“倪雪的那个孩子,我不敢百分百确定是不是宴臣的,但是,我也了解他的性子,如果是,他会承认,刚才我问他,他默然了,那个孩子,有可能不是宴臣的,不过是倪雪想吃回头草的阴谋罢了,而我猜测,查理或许,也是她玩出来的把戏,想博取宴臣同情可怜的把戏,当初,她有多想出去,如今,就有多想回来。”
“而宴臣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唯有心软这一点,最不好,这点,他继承了他父亲,对待亲近的人,他的心,总是特别柔软,而在他心里,他觉得倪雪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想说,不是在陆宴臣心里,陆宴臣把倪雪当成了救命恩人。
老太太您这样说,同样也承认了倪雪是您孙儿的救命恩人呀。
我知道,陆家,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我才是陆宴臣的救命恩人。
毕竟,当年,我捐了眼角膜后,眼睛就看不见了,被人强行带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住就是好几个月。
而现在我猜测,一切都是别人的阴谋,而这件事,背后的操纵者,极有可能是倪雪,或者,倪雪身边的人。
毕竟,是她冒名顶替了我,当我把器官捐了后,她跃身一变,成了陆宴臣救命恩人。
而我知道,她这样操作,应该把医生早买通了,如果不与医生串通,陆家随便找个人都能问,而老太太与章蓉,都是极其聪明的女人。
绝不会随便任人胡弄。
章蓉心向着她,也许会帮着她一起欺骗陆宴臣,但是,我相信,老太太绝不会。
老太太这个人,三观很正,浑身上下,满满都是正能量。
何况,她不止不喜欢倪雪,还可以说得上是讨厌。
她讨厌倪雪的背后原因,我并不知道,也猜不出。
但是,我能强烈感受得到。
见我久久不误,老太太的声音比先前要宏亮,“深深,宴臣是浑蛋,他丢弃了一颗珍珠,却捡了颗烂芝麻,着实可恨,当然,你如果一定要离开,我也不会阻拦,你还这么年轻,是该追寻自己的幸福。”
我低下头,眼睛看向自己紧扣的手指,指骨紧紧相撞,疼得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面老太太。
老太太看出了我纠结的心思,又叹了口气,“幸福是需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我看得出来,你对宴臣还有感情,十年的爱,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老太太打感情牌。
“你重新投入一段新恋情,一定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时间成本也是成本,况且,女孩儿的黄金时光,就这么几年,22岁到26岁,是多青春美好的岁月,这四年,你浪费在了宴臣身上,你甘心吗?”
我与老太太之间,有着说不清的莫名情愫。
在我决定背她下山的那刻,有些缘份真的就早要注定。
老太太沉吟了会,语重心长,“你妈妈的事,我听说了,我也让人查过了,事情虽不能完全怪宴臣,但是,他有间接责任,我们陆家做的不够好,没有在第一时间,过去探望亲家母,还请亲家母原谅才是。”
老太太她们那一代,都是特别注重繁文缛节的。
我连忙摇头,“老太太,这与您没什么关系的。”
老太太摇头,手上的佛珠,放到桌上,发出的声音,有些大,看得出来,她有些生气,“宴臣处理这件事,虽及时,却好心办了好事,该罚,以前,我三令五申,不准他碰除你之外的女人,而现在,我罚他两周内,连你也不能碰……”
老太太讲得义正言辞,我都想笑了。
她让陆宴臣禁欲?
到底是自个儿亲孙子,知道陆宴臣重欲,所以,就罚他禁欲。
难怪,刚刚出去时,陆宴臣都没有要碰我的意思。
“孩子。”
老太太握住了我的手,“这些事,全是倪雪搞出来的,我就不相信,你对倪雪没有一点的恨,是她拆散了你与宴臣,等你们搞得要离婚的地步,如果查理真是倪雪指使这么干的,你心里能平衡吗?本来,你妈妈不用受坠楼之罪。”
提到这事,老太太赶紧念了声,“阿弥陀佛,佛主保佑善良之人,保佑她此生,无病无灾无痛。”
我的脑子里,把发生过的所有事,迅速重组了一遍。
经老太太点拨,我忽然醒悟,查理出来崩跶,最受益的自然是倪雪,如果家暴是假的,那倪雪这个女人就太可怕了。
现在,还拿自个儿儿子的性命开玩笑。
我的迟疑,说明相信了她的话。
老太太火眼金睛看出来了,她扯唇笑了笑,“我就知道,深深是个聪明人,我不会看走眼的,四年前,在你背我下山时,你走的每一步,都是坚毅的力量,你走的每一步,都深深印在了我心里,事后,我总在想,这世上,还有像你这么善良的女孩儿吗?要知道,那时,你并不知道我是陆氏的老太太。”
老太太像是在自言自语,“善良的女孩儿,这世上,有是有,但是,相当罕见,至少,我没遇到,我只遇到了阮深深一个,所以,我迫不及待,想把她占为己有,张罗着让她成为我孙媳妇儿,我怕这么好的女孩儿,被别的男人拐跑了。”
老太太这话,感觉挺有深意的,我没有功夫去细想。
可能是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老太太最后说,“深深,你不是那么轻易被人打败的人,如果你还一丝舍不得宴臣,还能念奶奶的一丝好,你就与宴臣站在一起,你们并肩作战,共同抵抗外敌,毕竟,你才是宴臣名正言顺的妻子,你净身出户,不觉得亏吗?这四年,你在陆家的付出,谁都不是瞎子。”
老太太为我抱不平,言语间,都是指责他亲孙子的负心薄情。
我与陆宴臣的婚姻上,老太太向来是矛盾的。
她即心疼我的付出,憎恨陆宴臣的薄情,但是,陆宴臣毕竟是她嫡亲的大孙子。
有时候,她又不得不向他妥协。
我笑了,笑容急促而短暂,气息也有些不稳,“老太太,我不懂您老人家的意思。”
并肩作战?
我为什么要与陆宴臣并肩作战?
他喜欢的人是倪雪,心自然向着倪雪,他怎么会愿意与我站到一起?
真是个笑话。
“深深,你错了,小钦可能是查理弄走的,如果是倪雪布的局,她是想引诱宴臣上钩,或者,她也想试探下小钦在宴臣心里的位置,在我们陆家人心里的位置,如果这事不是倪雪做的,查理的确与她闹婚变,恨她到,恨不得与她鱼死网破的地步,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这件事的和事佬,你来当,最好不过。”
老太太慢条斯理分析,“如果是前者,你出面,把孩子找回来,倪雪会对你感恩戴德,不管她是真感恩,还是假感恩,这盘棋,在宴臣这儿,她已经输了,宴臣会感觉你的好,慢慢会改变心意,如果是后者,查理与倪雪闹得不可开交,可能宴臣去,查理当他是插入婚姻的第三者,打死宴臣的心都有了,而你则不同,查理与你有同理心理,他会在你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心就不会那么软,你的劝说,此时,对他最有效。”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难抉择,就算你不想再与宴臣过下去,但是,你应该也不会希望查理与倪雪闹的这场离婚,再牵扯进无辜的人吧。”
“而我怀疑,宴臣三番五次捕不到查理,并不是宴臣么多无能,也并不是查理有多么厉害,而是他身后,有高人相助,而这个高人,也是谋害你母亲真正的凶手,你就不想让揪出谋害你母亲的人?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敌在暗,我们在明,许多事,得考虑深远一点,斩草除根,才是当务之急。”
老太太说了这么多,让我也相信了,这件事,可能真与陆宴臣没有直接关系,而她最后一句,也真的触动我。
什么会让宴臣感觉到我的好,什么我才是合适的人选,全都是屁话,而揪出迫害母亲的幕后黑手,才是当务之急。
老太太讲对了,我不能让谋害我母亲的人,逍遥法外。
更不允许,我身边的人,会再次受伤。
对恶势力,只能连根拔起,才能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