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那天。
当我被人带上法庭时,我没有看到江安宁的身影,江安宁在得知阮南南出事后,本来就丧失了生活的勇气,她情绪不稳,不来,情有可原,我甚至还隐隐担心,知道我出事后,她要怎么活?
我的目光,扫过的全是陆家人的脸,章蓉、陆雪艳,包括张妈也来了。
陆宴臣没有出现。
萧逸看我的神色,很复杂,脸上有内疚掠过。
证据被律师一一呈现,我没钱请律师,所以,只能自辩,我的辩护,那么苍白,那么微不足道。
邹雪莲血红着双眼,咬牙切齿,恨不能将我撕碎。
在她的眼里,我已是她的杀女仇人。
这天大的误会,不知道要如何去化解。
她似要向我冲过来,被帽子制止,她扑腾着,叫喊着,歇斯底里地叫骂。
我想,如果不是警察拦住,邹雪莲估计会扑过来,打死我。
两天后,有个噩耗传来,我父亲阮年华死在了手术台上,陡然间,我感觉天旋地转,就那样晕倒在了小屋子里。
我醒来,已不知道是多久的事了。
耳边,是猝卒的声音,“阮深深,你妈来探望你了。”
妈?
我眼皮晃了晃,好半天反应过来,我来不及收拾自己,直接往门外冲。
玻璃外,是江安宁瘦弱的身形,她的脸色,比白纸还要白,而看我的眼神,像两把冰冷的刀子,刹那间,就插进了我心脏。
疼得我一阵痉挛。
我嘴唇张了张,到底是没有喊出来。
江安宁盯着我的眼神,越来越凶狠,仿若想冲进来,把我撕吞入腹。
“满意了?”
她拿起了话筒。
我扯唇无声笑了,我满意什么?
满意父亲就这样离世?满意阮家家破人亡?
还是满意我待在这不见天日地方,受尽苦楚?
任何人,我都可以不在乎,可眼前的人,是我把我带到这个世间的人。
她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妈……”
我出口的话,破了音。
“不要喊我,我受不起。”
喉头哽咽,我的泪水,如决堤的大海,不断往下落,往下落……
“阮深深,你有今天,是活该,你害死了倪雪,你爸的死,是报应,报应啊!”
江安宁的话,一字一顿,落进我耳朵。
我似万箭穿心般难受。
江安宁打小不喜欢我,我可以理解,的确,阮南南比我能干,比我能讨她欢心。
可是,她怎么能把父亲的死,怪罪到我头上。
“我……”
“知道你很难受,但是,妈妈,你再难受,也不能这样说我,阮家,就剩咱们俩了,我们不能……”
不等我说完,江安宁直接截断我的话,
“你根本不是阮家的人,所以,我又怎么能够期望你能一心一意为阮家?”
我盯着她,宛若木石,好半天,才找回意识,
“我怎么不是阮家的人?”
“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江安宁冷笑。
那笑容,说不出来的怪异,我想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忘记。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此后,我江安宁与你阮深深,再也不是母女了,我没有你这样杀人犯的女儿。”
江安宁的话,残忍无情。
她不管我受得了,还是受不了,说完,放下话筒,径直转身离去。
步伐那样的纵容绝决。
我泪眼婆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走出自己的世界。
我与她之间的误会,或许这辈子,终其一生,也难消除。
泪水,滴到了话筒上,一滴又一滴,那样的晶莹璀璨。
我从来没想过,我的人生,在短短的两个月,会发生这样巨大的变化。
宣判那天,陆宴臣仍旧没有出现。
证据确凿,阮深深杀人罪名成立……死刑。
这句话,从法官嘴里吐出来时,我明显看到陆雪艳松了一口气,而邹雪莲的表情,仿若大快人心。
而我满心冰凉,四肢百胲里,充斥的全是绝望。
被送走那天,陆雪艳来了,她看我的神色,带着幸灾乐祸,“阮深深,知道我哥为什么不来送你吗?”
她瞥了眼我渐渐鼓起的肚子,“因为,医生查出他不育。”
陆雪艳冷哼,“不育的人,怎么会有孩子呢?”
我闭合了眼幕,把陆雪艳的嘴脸,排除在心门之外。
我不想看到她。
她的话,也解释了陆宴臣不出现的原因,陆宴臣以为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所以,才会对我这样狠心绝情。
我缓缓睁开的眼眸,突然间,变得清明,我要好好记住陆雪艳这张脸,
“陆雪艳,你会不、得、好、死、的。”
我与她擦身而过时,抬起手臂,肘骨狠狠推了她一把,接着,是我恨到骨子里的声音,“萧政是你与萧逸生的吧,这一切,都是你们的诡计,我相信,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陆雪艳脸色大惊,或许,她并没想到,我会知道一切。
顿了顿后,她的脸色恢复自然,“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理她,直接上了囚车。
囚车开始缓缓滑动,我回头,透过车窗,我看到陆雪艳伫在原地的身影,脸上皆是胜利者的微笑。
放心,陆雪艳,哪怕历尽千辛万苦,我也会回来。
而我肚子里的孩子,会暂时让我保命。
天空,忽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雨越下越大。
我的眼神,变得呆滞。
心里已是麻木一片。
车身一个颠簸,右边车轮猛地一沉,车胎破了的声音,在巨大的雨声里,是那么微不足道。
然而,我听到了。
司机下车,检查情况,护送我的人,也急忙跳下车,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暗中助我。
让我逃离,逃离接下来悲苦的命运。
我跳下车,往隐密的森林跑去,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发颤,我才停了下来,喘着粗气回头,后面,并没有人追过来。
尽管我浑身湿透,我仍然铆足了劲,往前方火速奔跑。
终于,我再也跑不动了,前方的雨幕里,赫然停了辆车,8888车牌,是陆宴臣的车。
泪水夹杂着雨水,从我脸上落下,是陆宴臣设计了这场戏。
这或许……是他不曾出现在法庭上的原因。
陆宴臣在设计营救我。
而这样的营救方式,我不可能领情。
车门打开,黑色小牛皮鞋,是陆宴臣的标志,我的视线往上,便看到了陆宴臣的脸,雨雾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我能感觉到那从他身上一泄而下的沉冷。
我身体一颤,几月来所受的苦,在这一瞬间,全然崩盘。
男人踩着泥泞,一步一步,向我而来。
我扯了扯嘴角,微微笑了。
那笑容,苦涩而落寞,带着极深极浓的绝望。
我忽然转过脸,向着灌木丛里,疯了似地钻去,拖着几个月的身子,没想到,我的动作,敏捷到连自己也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