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瞧见她几人的动作,也不去管,只管埋着头往前走,待到了北宫,直愣愣地往里闯。 /颐和宫的总管太监常久刚好在门前纳凉,立时板着脸来拦人,明珠只管祭出她从前横着走、蛮横不讲理的刁蛮样儿来,将眼一瞪,胸一挺,指着常久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竟然敢拦我的路?”
常久乃是闵太后的心腹,皮笑肉不笑地道“此间乃是特意辟出来专供太妃们为先帝祈福的宫室,姑娘还请往别处玩耍去,以免惊动诸位太妃,耽搁了她们的事,那不好了。”换而言之,你要是不听话非得往里头闯,那是耽搁太妃们为先帝祈福,乃是大不敬之事。算是闹到太皇太后跟前,也有说法。
桑葚见状,赶紧拉住明珠低声劝说“姑娘若是想见几位皇子公主,禀告了太皇太后,召他们到长信宫去好了。”
明珠闻言,也不再硬闯,点头道“你们说得是,硬往里闯显得我太不懂事太骄横霸道了,活该挨罚挨骂,还要害得姑姑和父亲被人诟病。”
桑葚松了一口气“姑娘明理。”
明珠却是看不惯常久的狗腿模样儿,左右一看,指着道旁一株柳树笑道“这棵树长得真好啊,许久没看见长得这么俊秀的柳树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新花样儿?明珠却已经走过去抱住那柳树,笑道“树兄,我一看你觉得格外亲切,借我一块地儿坐坐如何?”接着笑眯眯地往树底下坐了,问宫人“什么时辰了?”
桑葚忙道“已近午时(午十一点)了。”
明珠问“这个点儿,御膳房该送糕点了啊?”
桑葚大喜“正是呢,您昨儿不是说想吃宫做的荷叶糕么?太皇太后一早儿吩咐下去的,想必已经做得了,奴婢伺候着姑娘这回去吧。”
明珠一摆手“不忙。我先看看这棵树。”
这个点儿,出去读书受教的皇子们都该回来了。按理,皇子们读书,不到申时不该回来,应该刻苦用功才对。但闵太后深知自己的儿子不足,生怕其他人超过她儿子,恨不得这群皇子全都成白痴才好。在太皇太后的干预之下让他们读书已经是深恨了,哪里还会让他们读好?因此便堂皇地找了个借口,皇子们年岁尚幼,读书的时间太长怕读坏了,所以每日只到午时放了。
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但太皇太后都睁只眼闭只眼,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明珠从前也深以为过分,还曾替这些皇子打抱不平,又劝太皇太后出面管一管,太皇太后却只是笑她孩子意气。
“皇帝只有一个,她到底是皇帝的生母。我年岁大了,要管的大事太多,不可能事事揪着不放,什么都要管过来。一是管不完,二是管不了。这次我倒是逼着她了,下次呢?她心本有气,为人又狠,出手是要人命了。岂不是反倒害了那些孩子们?都是我的亲孙子,我自是盼着他们平安长大成人的。平庸未必不是好事,平平安安长大出宫去好啦。”
当时太皇太后是这样说的,明珠听得懂,却不是很有体会。如今她总算是深有体会了,想要对一个人好,也要看方式的,不然是害人了。所以她要看的那个人,不是没有其他方法去截人,但怕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叫闵太后知道了,便害了那个人。倒不如她跑到这里来闹一场,全都看一看,闹一闹,没人太过关注那个人了。
日影渐高,气温也高了起来,明珠坐在树下尚不觉得热,站在外头的宫人却都热出了一层细汗,正想要再劝明珠回去,见不远处一群宫人簇拥着三个男孩子朝这边走过来。
男孩子们最大的八岁,最小的才五岁,本是天真烂漫、猫嫌狗憎的调皮年纪,这三个男孩子却全都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木讷样儿,跟着的宫人都显得他们还要精神几分。
“嗳!”明珠看到几个孩子,站起身来,兴高采烈地朝他们招手“快过来。”
几个孩子看见明珠,眼睛里全都泛起一层亮光来,最小的四皇子想也不想提步朝她走去,却给二皇子宇复拦住了,也不知他和四皇子轻声说了句什么,四皇子眼睛里的亮光便黯淡下去,半垂着头,无精打采地跟着哥哥们,缓步朝明珠这个方向走过来。
又是宇复朝明珠作了个揖,语气淡淡的“许久不见表姑,表姑一向可好?”
“还好,许久不见你们,甚是想念。你们可好?”明珠脸的笑容便也淡了下来。她只记着这几个孩子是早前表哥皇帝还在世时成日和她嬉戏玩耍、不分尊卑长幼的小孩子,却忘了形势和当年已经不一样了。太皇太后不肯管得太多,自是有她的良苦用心,但这些孩子们未必懂,多半只以为是傅氏和闵氏为了各自的利益沆瀣一气,陷他们于水火之,因此这几个孩子见了她心生防备也是有的。
宇复虽然才八岁,却已经俨然担当起长兄的职责了,像模像样地回答她道“我们都好。姑姑是从皇祖母那边来吗?皇祖母可好?”
看这一板一眼的,和个小老头儿似的。明珠深觉无趣,却不得不答“太皇太后甚好,只是许久不曾见着你们,昨日还念叨着呢。”话锋一转,倨傲地教训道“我许久不曾进宫,好多事都不知道。这回才晓得,你们只顾着自己快活,都不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这是大不孝。难道你们的先生没有教你们吗?”
三皇子和四皇子脸露出愤怒委屈的神色来,宫人们的神情也各有精彩。宇复的眼睛却是亮了,悄悄看一眼明珠,再低下头去,轻声道“的确是我们不孝,这一段尽忙着读书去了,闲时也只想着给先帝抄诵经书祈福,竟然忘了去皇祖母跟前尽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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