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叫意思意思?大小管事都看见了他是如何丢脸挨罚的,算是日常不敢和他对着干,心里一定也要看不起他了,可以想见,多少人暗里会像李全新那样跃跃欲试,落井下石,给他找麻烦!他失去了威信,办不好事,自然而然地也失了信任和体面,再也没有用了!
他不服!他分明是为了替殿下尽忠,才会狠狠地得罪了傅明珠,为什么殿下不替他出头,还任由傅明珠这样摧残他?朱长生可怜而绝望地看着通往内室的门,希望宇初能在最后关头站出来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 然而那门帘一直纹丝不动地低垂着,压根没有人理睬他。
不能坐以待毙!朱长生失望极了,他不敢说宇初的不是,只好看着明珠道“算是要罚人,那也是要以理才能服人的!王妃要罚小人,那也要说清楚为什么,凭的哪一条?”
自己堂堂英王妃和一个下人讲什么道理?她若真是和他蹲在这里吵架,那便是吵赢了也不光彩,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她说他错了是他错了!明珠并不多作纠缠,直接叫人把朱长生拉出去,又吩咐李全新“三十大板,一板都不能少。你跟着去,务必把他刚才说过的那些话和做过的事当众说给大家听!真是,把我都给逼哭了……要不是殿下及时回来给我撑腰,我只怕要给他气死羞死……谁要是觉得他冤枉了的,叫他们来和殿下说!”
前面的话还好,后面这句话真不要脸。没见殿下都默许了?那一定是朱长生错了!不过是拉着英王压人罢了。满屋子的人都沉默了,唯有李全新,高兴得和过年发赏钱似的“殿下和王妃放心,朱长生这是被猪油蒙了心,脑子被糨糊给糊住了,奴婢这去教他道理,一定让他明白过来。”
郑嬷嬷送明珠进里屋去,顺便悄悄看一眼宇初,见他沉静地坐在床前翻看手里的书本,仿佛根本不关心朱长生的死活。于是免不了多了几分疑虑,一直倚重的大总管被这样处置,他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任何一户人家,要培养一个得力的大总管都不是容易的事,这样随便丢给王妃玩,还会玩坏了,他不可惜?
宇初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郑嬷嬷的打量,抬起头来看了郑嬷嬷一眼,表情平和安静,却让郑嬷嬷不敢直视。她立刻半蹲下去,对着宇初深深一福,表示自己没有其他意思。宇初又收回目光,看着明珠微微一笑“让人摆饭吧?我饿了。”
明珠心情好“正好尝尝新厨子的手艺。我今日才知道,殿下为了我这口吃的,花了多少银子功夫。”走到他身边去腻歪他“殿下想吃什么?我让人给您做?”
宇初瞟她一眼,笑道“我想吃的你不给。”
明珠立刻警觉起来,红了脸道“说正经话呢。”
“我想吃王妃亲手做的饭菜啊。哪里不正经了?”宇初诧异极了,但眼里的促狭却是怎么都掩盖不去的。
明珠明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却没办法和他辩白,只好吩咐香篱“让人传膳,个芙蓉甜汤吧。”
这甜汤是专为自己点的,宇初看着明珠,觉得怎么看都顺眼。
有李全新监工,朱长生这一顿板子虽然没有往死里打,却也挨得实在,他又是个忍不住疼的,加丢尽了脸面,前途茫茫,三分疼也变成了痛不欲生,一路哭爹叫娘地被人抬回去,吓得一群各色人等胆战心寒。
新王妃娇骄蛮横,本是大家早熟知的事,但都以为有英王殿下看着,这位新王妃算是再凶悍也还有个度,却没想到这位王妃自大婚以来便势如破竹地一路冲杀进来,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这才多久呢,把敏太妃精心挑选出来照顾英王的两位领头侍女的萱草给弄出去了,剩下一个香篱虽然还留在房里伺候,却是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再也抬不起头来的。再接着是资历极老,倚老卖老惯了的尹嬷嬷被拔了舌,连带着一群老宫人没了脸;现在又把太妃娘娘的娘家族人,向来极红火的朱大总管给一举拿下,扒了裤子在那里打板子,什么脸面都丢光了。
而向来赏罚分明的殿下居然这样放纵她胡作非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有人猜这是郑庄公纵弟行恶,现在越是纵容,将来算账的时候利息会越高。也有人暗里腹诽,说挺好挺精明的英王,居然如此色令智昏,行事无度,实在是让人无语。
但不管怎么样,明珠刁蛮任性霸道,宇初宠她让她到没谱没边的话头是传出去了。明珠午睡起来,带了一长串人在园子里散步,很明显地看到路遇到的管事和丫头婆子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于是非常满意,觉得自己最近以来杀的这几只鸡杀得特别好,杀得特别有水平,吓得猴子也好,其他什么东西也好,胆子都颤了。
郑嬷嬷和她出谋划策“王妃雷厉风行,兵出险招,效果非常好,但也是有利有弊。这样做,虽然在短时间内压住了人,长久下去却是不行的,譬如说,让人办一件事,他有心要办好和马虎敷衍可是两回事呢。”
明珠认真听了,说道“我知道,但若不好好收拾收拾这些把我当蠢蛋的人,只怕连马虎敷衍他们都不肯。先让他们怕了,其他的慢慢来。”收买人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谓日久见人心,她不急,也急不来,但她会去做,会认真的做好,尽力做好。但凡是从前她欠缺的,她都会去学。
宇初站在藏书楼的三楼往下看,刚好能瞧见明珠带着一大群人在园子里走走停停,指指点点,顾盼神飞,倒真像是个女主人的样子了,唇边不由浮起一层笑意。
敬松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忍不住暗自叹息了一声,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说的是这样的事了吧。冷静自持如英王,居然也会有这一天,不知道他对王妃的这份情,将来对他的大事是利还是弊。
“敬松,你是否也觉得本王太过放纵王妃,一味由着她胡闹?”宇初犹如脑后长了眼睛,轻易便点破了他的心思。
敬松沉默片刻,勇敢地选择说实话“是!王妃虽然是王府的女主人,但英王府首先是殿下的,殿下不曾发话,那么谁也不能觊觎王府的管理权,更不能因为拿不到殿下的私账为难殿下亲自选定的外总管。另外,挑动内外总管互生嫉恨,内耗太大,也不利于王府的管理。因此属下觉得,这件事殿下不该放纵王妃。朱长生算是有百般不是,这件事他没有错,他是尽忠职守,为殿下尽忠。”
宇初平静地道“这是我的意思。是我同意王妃掌管庶务,也是我吩咐李全新,一旦王妃有要求,把他管的账目给她,在不危及王府根本的情况下,满足王妃的要求,权力配合。至于朱长生,他是咎由自取。”
敬松不由一惊“殿下……”只告诉李全新可以把账目交给王妃,却不告诉朱长生,殿下这是要借王妃的手收拾朱长生么?
“朱长生这些年的确做了不少事,但他私心太重,在他眼里心里,他自己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太妃的话才是必须要听的,算是本王,大概也只能往后排。本王给过他机会,他不知珍惜,那留给王妃练练手吧,王妃手嫩,需要个陪练的。趁他养伤,你把他手里的那套账目拿过来管着,等到有合适的人选再作调整。”宇初看一眼敬松,神情淡淡的“都听明白了?”
这是说,殿下已经彻底抛弃朱长生了吗?真的是因为朱长生这次不敬王妃?不是,恐怕还是因为之前王妃毒的事,算是朱长生不知情不曾参与其,也是他失职,偏他不知趣,还要卖弄聪明,自以为只要抱牢了敏太妃和殿下的大腿,其他人只是浮云,却忘记了这世还有“逆鳞”一词。
还有被赶出去的萱草,被牵连了关进刑房才放出来的香篱等人,被丢弃在偏院里不闻不问的张美人等……全都成了王妃练手的棋子。这样的教导方法,只要王妃不是傻子,肯学肯练,将来也一定弱不到哪里去。若是殿下大事能成,那是妥妥的国母人选,统领后宫都是没有问题的,殿下真是深谋远虑,对王妃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敬松冷汗都出来了,难得结巴地道“那么殿下,若是王妃再来问属下要这账册,那属下该怎么办?”
宇初瞥他一眼“什么出息!竟然也害怕王妃么?”
敬松点头哈腰地不敢说话,心里却想,你这样明里暗里地纵容她,替她撑腰立威,生恐她初来乍到有人不服暗害了她,甚至还丢了这么多人去给她练手学本领,如此宝贝,谁知道下一个被丢过去练手的人会不会是我啊。
却见宇初隐隐有些得意地道“放心吧,王妃不会来找你的,她又不是真的不懂事,她知道分寸得很。”
敬松实在是不懂得他究竟在得意什么了,忍不住猜想,其实殿下这是在婉转地向自己炫耀,他已经把王妃搞定了吧。还没想好,又听宇初道“王府里这些年来沉积了太多形形色色的势力,是时候借王妃的手搅一搅,把沉淀在下面的这些渣滓搅起来,过滤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