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啊，凤，十几万哪里够？这些年妈也不是没找人给你弟介绍，但是人家看到他的身体这样，又没有工作——”王慧良苦涩地说道。
“对啊，我就说了要给他找工作，上次我还问了厂里愿不愿意再招个残疾人，厂里说可以，只要干活积极就行，我让宝文去试，他还不愿意，躲到哪个网吧里打游戏去了。”
说起这事赖小凤还是气，她不求弟弟成为多么上进的人，但至少也要有养活自己的本事。
王慧良听不得别人说她儿子的不好，哪怕是自己的闺女，急忙打岔：“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不要老拿出来说他，小文会改的，你要相信你弟弟。”
赖小凤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明白，在母亲眼里，弟弟做什么都是对的。
“好，我相信他，那你说，还有什么好事？”
王慧良堆起一脸笑：“凤啊，前几天，妇联的主任跟我说了，村里有个寡妇回来了，她知道宝文的事，自己也嫁过一回，两个人不要相互嫌弃就行。”
“那感情好！”
“是，是，但她也有要求。”
赖小凤看着母亲满是皱纹的脸，大概猜到了：“她要钱？”
王慧良点头。
赖小凤的精神气也颓了下来，“要多少？”
肯定是一笔大钱。
“妈，也知道你赚钱不容易，我和人家讲价了，她张口就要三十万，我说我们家没有这么多钱，别说我们家，村里也没有谁能出得起这么多钱。”
赖小凤说：“三十万，她当是娶王母娘娘？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要这么多钱？”
“可不是，我也这么想，妇联主任也帮我说话，劝了她好一会儿，终于，她同意了。”
赖小凤对母亲和妇联主任能谈下来的价钱也不抱希望。
“现在只要二十一万就行。”
“二十一万？”赖小凤心想这跟三十万有什么区别？“我没有！我的钱都打到你卡上了，家里的钱，妈，你是有数的。”
王慧良怎么不知道？她女儿是难得的好孩子，为了家里受苦受难从来没有叫过委屈。
“妈知道，你别急。”先安抚小凤的情绪，“但是村里本来也没几个女人了，这个娶不到手，再等下一个就难了。”
“刚才有人来家里说了，有件事，只要你点头，家里就能进来钱，有了钱，你弟弟的就能娶老婆了。”
王慧良忍不住欣喜：“你弟现在混了点，是因为他后面没有人，等有了老婆，家里多张嘴要养，他肯定能起来，到时候，就能拿钱回家了。”
赖小凤忍不住也跟着幻想起来，到时候，她也就不用把所有钱都交回家里，好好攒一攒，她的年纪也大了，给自己买身衣服，以后不用加那么多班了。
她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妈，你说，要我点头干什么？”
是看上她了给彩礼？那也好，出得起这么多钱的人家，怎么也比现在的家里条件好吧。
生在这个家里，她很早就知道，好男人是不可能看上自己的。
“凤，妈求你了。”
王慧良双膝跪地，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就不是一个当妈的能说的，但为了自己的儿子，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小凤，你去自首，跟警察说，孙福寿是你害的，只要你说了，他们就把钱打过来。”
赖小凤没想过，自己的母亲，会要求自己去自首。
“妈……你是要我去坐牢？”
王慧良眼泪又流下来，她把头狠狠磕向地面，“是妈不对，我王慧良不是人！我推我自己的闺女进监狱啊！我不是人！”
赖小凤被她吓到，伸手要把她扶起来。
“妈，你别这样，你先起来，别把头磕破了，我……我……”
她当然知道不能点这个头，坐牢是一辈子的事，无论判了多久，出来也不可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她不能进去，她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还是因为孙福寿这个老混蛋！
赖小凤张大嘴，发出惊人的嚎叫，也跪了下去，“妈我不能！我、我也要活啊，我还年轻……”
王慧良又磕了几个头，“可是你弟弟等不起啊，他这个身体，又是这把年纪了，真的等不到下一个愿意嫁进来的人啊！”
女儿跪母亲，天经地义，可世上有几个女儿能承受母亲的磕头呢？
赖小凤承受不了，她站起身，用力将母亲拉起来。
王慧良死命蜷缩身体，女儿和儿子，她选儿子，怎么都选儿子！
赖小凤见拉不起她，自己瘫在一边，她知道了，母亲是铁了心要给弟弟娶这个媳妇。
她最后为自己挣扎一次：“妈，如果我进去了，不仅我自己以后赚不到钱了，你说的宝文会立起来，万一他立不起来，没有我的工资，你们要怎么吃、怎么喝、怎么生活呢？”
王慧良仍旧跪在地上：“你不要这么说宝文，他会改好的，再说，你爸走了，我一个女人说把你们姐弟养大，就把你们养大了，就算宝文他立不起来，我也养他，等他有了老婆，我养他们一家。”
可我也是你的女儿啊。
这句话，赖小凤没有说出口。
母亲重男轻女也不是第一天了。
以前她不懂，只会听母亲的话，把什么好的都让给弟弟，后来弟弟残疾了，她更是拼了命赚钱，只想让弟弟有个好学历。
但是她也想要过自己的生活啊，为什么弟弟可以娶媳妇，却要她连拼死拼活的权力都没有呢？
“妈……”
王慧良又磕了几下：“凤啊，妈也心疼你，等你出来了，妈去卖血、卖肾也养你，但赖家不能就这样绝后了呀！”
赖小凤闭起眼，泪水划过脸庞。
这就是她奉献了一生的家？
她姓赖，但是个女儿身，所以她永远不是赖家人？
她穿最破的、吃最差的，榨干了自己的血肉，养出来的就是这样的亲人？
她，没有别的退路了？
“好，我去。”
王慧良立刻站起来，“好好好！我陪你一起去，他们说了最好今晚就定下来，明天就怕事情有变。”
夜色深沉，天上没有一颗星。
地上又有一个女孩，被抽筋剥皮、从里到外吃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