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偏殿的烛火熄灭的那一刻，淑妃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下了。
只要今夜康宣帝踏踏实实宿在了东偏殿，明日齐兰总不会只是个宝林，在这一批新进宫的人中第一个承宠，虽然过于扎眼，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娘娘，您不难过么？”
萍儿看着缓缓回身往里屋走的淑妃，伸手接过了披风搭在了一旁。
“难过？！难过什么？”
床上绣着的花样都是迎合皇上喜欢的芙蕖，实则自己根本不喜欢，此生最爱的乃是白山茶，可自从嫁给了这个男人，自己的所有喜好都与他一致。
原以为此生也不过如此了，只盼着早日有自己血脉的孩子得以慰藉余生。
老天爷大概就是与自己不投缘吧，连孩子都是妄想，不管喝下多少难喝的坐胎药，就是没能怀上。
“娘娘还年轻，总能有自己的孩子的。那齐宝林若真的得了皇上的宠幸甚至有了孩子，奴婢担心……”
萍儿的担心不是没有依据的，不说宫里，就说还没出嫁前，齐家的姨娘不也有仗着生育了儿子，而魅惑男人与正妻相抗的么。
宫里的争斗只会比小宅院里更重，萍儿完全不信齐宝林是个善茬，谁知道会不会存了后来者居上的想法。
“本宫懂你一心为了我，放心吧，能允许齐家将她送进来，本宫自有办法拿捏住她。若是这么个低位妃嫔我都拿捏不住，这四妃之一的位置早就让给别人了。”
萍儿自然也懂淑妃能稳坐这个位置的背后，付出了多少常人不可及的耐心与谨慎，但对这个貌似天真烂漫好拿捏的齐宝林，内心的隐忧总是没来由的往上跳。
东偏殿里压抑的哼叫声和粗重的呼吸声交融，齐兰只觉得浑身发软发酸，脑子浮浮沉沉的却始终带着一丝清明，明白眼下该做的是让这个男人开心。
虽然家中教导一直是以德妃为模板，可这床笫之欢没人能探听得到，这就纯凭齐兰自由发挥了。
临摹的字帖特意选了康宣帝还是皇子时，抄录过的佛经，供奉在皇家寺庙之中，等闲人是看不到的。
齐兰也是通过淑妃才有机会去亲眼瞧过，虽说凭借超强的模仿能力基本都能写出个七七八八，但为了藏拙还是要在皇帝面前表现出临摹的稚嫩青涩来。
果然，男人天然的会被女人的崇拜爱慕所打动。
踏进屋里看到一身素淡的齐兰是第一惊讶，第二惊讶便是看到了那佛经和对着佛经临摹的更像的字迹。
“这佛经你从何而来？”
突然响起的男声使得正写着的字因为用力不匀毁了，墨迹晕染开了一小块，整张都废了。
垮着脸对着那个废了的字哀叹了一声，放下笔站起身跪下请安。
没有如初次面对帝王时的紧张无措，也没有第一次被翻牌子的忐忑不安，随和的好像自己不是皇帝。
骆容再次惊讶于齐兰的反应，一时间倒忘了叫起，目光还是落在那卷佛经上，再仔细看两眼就发现了这是仿写的。
屋里伺候的下人早在康宣帝进来时便自觉退了出去，眼下也没人提醒齐宝林还跪着，齐兰为了自己的膝盖着想，只能微微发出些动静来提醒走神的皇帝。
“起来吧。”
康宣帝听到齐兰稀稀索索的动静，莞尔一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半点心思都藏不住，这点上倒是与柔烟不一样。
齐兰站起身，伸手拿过佛经合上，不再让骆容看那上面的字，极难为情的解释。
“这佛经是妾入宫之前，一次随姐姐去寺庙祈福时瞧见了，觉得好看便偷偷抄录了回去练手的，皇上可千万别说出去，让姐姐知道了，又得念叨妾了。”
诧异于齐兰的回答，骆容本能的追问道：“你不知道这是谁的字迹？”
“皇上竟然知道吗？是了，能供奉在皇家寺庙的，自然不是凡俗之人，皇上肯定是知道的。妾当时跟做了贼似的，哪里还敢多问，家里谁都不知道妾做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事儿，皇上可千万别说出去。”
食指竖在朱唇之上，做着噤声的手势，齐兰一脸的担忧不似作伪。
“那朕若告诉你，那佛经是朕的手笔呢？”
话音未落，才站起身没多久的小姑娘又结结实实跪了下去，这回不光痛痛快快的跪了，更是诚恳的磕了个响头。
“妾该死，竟然模仿了皇上的笔迹，妾绝无旁的心思，求皇上饶命。”
弯腰将人稳稳扶起来，这还不够，直接将人半推坐到软榻上，翻开佛经举到人眼前逼着她看。
“你能写的这么像，必然写了不下百本，若真的因此便要你的命，恐怕齐家全族的命都不够吧。”
一听康宣帝提到齐家全族，齐兰的心便高高提起，这回不是演的。
家里时常会提及皇上对世家的态度很是微妙，恐怕早就生了覆灭之心，齐家在这世道上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但明面上在皇上眼中恐怕也是徐白一党，将来清算之时必定一并遭殃。
齐兰身为齐家的一员，焉能不懂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只苦于连家族掌权人都无法改变如今的局面，她一个弱质女流能做什么。
可如今皇上在自己宫里，今夜甚至两人会有夫妻之实，齐兰突然就想放手一搏，为自己和将来的孩子搏一个安稳。
眨巴着眼睛瞪着无法聚焦的字，鼓起勇气从骆容手中夺过佛经抱在胸前。
“皇上这就是真的在吓唬妾了，喜欢皇上的字是妾情难自已，这和妾的家人何干？！皇上要杀要剐，冲着妾就是了。妾的父母本就只是齐家旁支，一向过的艰难，皇上万不能因为妾这份仰慕就牵连妾的父母。”
骆容本就是逗弄的心思，倒没想到反而将人的心里话逼了出来。
涉及臣子家事，骆容乐得听些八卦，索性将人抱坐在膝上，捏了捏一脸傻气的人的脸颊，宠溺一笑。
“瞧瞧，这就生气了？给朕说说，齐云峥是怎么欺负你爹的，朕给你出气。”
齐云峥是齐家现在的家主，淑妃的父亲。
如若能让齐家自己内斗起来，倒也省了自己一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