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浓云遮盖下的月色时隐时现。
熹春宫正殿寝室里，身着藕粉色中衣的贵妃缓缓起身。
今夜照常理，皇帝自然是要宿在皇后宫里的，没想到一番变故之下，倒又让自己这个贵妃出了风头。
对于这样的局面，若是从前多少是有几分得意与欢喜的，只是今夜心境却大不一样了。
回想自从知道自己中毒已深到如今，张婧看着身侧熟睡的面容，思绪渐渐迷乱。
被皇帝留在凤栖宫坐镇，守着皇后，其余人都回了自己的宫里，只有良妃没有走。
这几年一直站队皇后，良妃没少刺激过贵妃张氏。
今日的事只要贵妃有一点点想要将让自己推进万劫不复之地，那自己便绝对来不了凤栖宫，见不到康宣帝。
“娘娘才从猎场回来，神色疲倦的很，妾陪着一同等等。”
陈玉睁着眼说瞎话，在张婧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坐了下来。
大约是因为良妃平日里太会依附皇后，看她此番不愿离开，张婧便自动理解为，这是怕自己对皇后不利，留下来盯着。
敌对久了，对方一个眼神就明了是在想什么，陈玉知道贵妃理解错了，又不好意思急着解释，只得借着端茶的动作，将手边的点心推过去了几寸，状似不经意的说道。
“忙了这么久，不吃些东西下去怕是会胃疼。”
心里悬着事儿，完全没有吃东西的心思，但也诧异于良妃突如其来的关心，只好礼貌谢绝道。
“眼下不算太饿，多谢。”
能得贵妃一句多谢的人，满宫里还没几个，陈玉更加确定这人对自己有所图。
冷不丁的便来了句：“你该不会是想跟我打听皇后的事儿吧？”
这回张婧没办法当她不存在了，目光锐利的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人。
“良妃此言何意？”
“你若不是为了跟我打听皇后这胎的蹊跷，那为何会帮我摆脱嫌疑。”
淑妃是个烂好人，帮着自己说话还能理解，贵妃图什么？！换做是自己，恨不得借机将人踩死，才不会帮着摆脱嫌疑。
“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不是你做的，本宫如何牵强的了？本宫做事一向只凭心，从不屑于那些肮脏手段。”
“是是是，你清高，你一贯是这宫里最清高的人。”
看在今日的份上，忍着刺挠几句的心，想就此打住，张婧却认真了起来。
“你方才的话是何意？皇后这胎有何蹊跷？！”
“你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啊？即便没有生育过，也见其他妃子生育吧，哪有人怀孕那么摔一下子都安然无恙的！就算是身体底子好的人都未必受得住，更何况皇后那身子骨……”
宫中最不缺流言蜚语，今夜之后，皇后这胎是个怪胎的传言怕是会愈演愈烈。
“就凭这个？”
“自然不止这个。”
压低了嗓音又将那日告知淑妃的话说给了张婧，反正皇后自爆出有孕起，宫里的闲话就没少过，对自己这几句嘴也无甚区别。
“你这些话还同谁说过？！”
“淑妃喽～皇上回宫前，我无聊了便只能找她，闲聊时说起过。”
淑妃知道，可今日对皇后出手的却是王婕妤。
说起来有旧恨，因为再也不能跳舞，而生了害皇后的心说得过去，可若是被人指使有意为之呢？
先前还怀疑皇帝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如今又好像是一直默默无闻的淑妃主导了这一切。
“淑妃平日里同谁走的近？”
“她？她不是最宝贝她那好娘家塞进来的好妹妹么？”
陈玉茫然的看着陷入深思的张婧，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这是怀疑淑妃撺掇王婕妤害皇后，只觉得好笑。
“淑妃能有那胆子？一心指望着齐贵人生下个一儿半女好延续她那齐家的荣耀呢，哪里敢这么对皇后？！这要是查出来，光白家的怒火就够齐家受的了。”
“依你之见，皇上会如何处置王婕妤？”
“这有什么好猜的，为了平息皇后和徐白两家的怒火，白绫毒酒匕首三选一呗。”
是啊，按常理，胆敢谋害皇后和皇嗣，无论如何都逃不脱一个死字。
就因为大家都这么想，所以当听闻婕妤被送回去禁足抄女诫时，张、陈二人才都失了态。
“你确定你没听错？”
抬头看了眼自家主子，才缓缓侧过身看向倏然站起来的良妃。
“回良妃娘娘的话，皇上确确实实是这么说的，念在皇后母子平安，死罪可免。”
越说声音越低，连春杏都看不懂皇上怎会如此好说话。
既然王婕妤的处置已经结束，那便可以回宫去了。
张婧也顾不得良妃做何感想，眼下只想亲耳听到自己宫里人的回禀。
匆匆忙忙赶回熹春宫，正巧得知康宣帝已经睡着了。
李美人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动静，贵妃一回来便迎了出来。
“娘娘……”
“去你屋里头。”
“是。”
康宣帝虽然睡了，可宝禄还在，还是要谨防隔墙有耳。
一进东偏殿的小佛堂，李美人迫不及待的就将从王婕妤那里套来的话吐了个干净，末了还百思不得其解的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王雯儿绝不是真的失心疯，她是真的笃定皇上不会要了她的命，皇上来以后也的的确确没怎么责罚她，区区禁足抄女诫比小儿过家家酒还要随意。妾投诚娘娘，她一直以为是表面文章，还意图刺激乱妾阵脚，莫非她也并非有意投靠皇后？”
其实也不难理解，在这深宫里谁能信的了谁，初入宫时的姐妹情深，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味。
既然自己会从假意攀附变成真的效忠，那王婕妤也极有可能并非真的效忠皇后，实则背后另有他人，只不过这个人一旦是皇上，那可就太刺激了。
“皇上眼下不要她的命，可未必之后不会。皇后那么个心胸狭窄的人，岂能容忍害她之人多活一天。”
“娘娘的意思是……王雯儿还是会死？”
“死或者不死，全看她怎么选。今夜本宫想法子拖住皇上在熹春宫里，你想办法带着人去芷兰居救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