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最想知道的,是后半句吧。
厉濯羽神情不改,没有任何开口安慰的意思,稳如泰山地坐在书桌前。
似乎是觉得哭声太难听,而且眼前哭成泪人的女孩压根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才终于舍得张开了唇:
“作为一个不谙世事,不用参与公司重大决策的富家千金,你已经很好了。”
对霍皎皎来说,其实这样没什么不好,不用参与公司生意上的那些勾心斗角,不用动脑子,每天唯一要做的就是享受生活,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只是,她自己好像并没意识到这一点。
霍皎皎捂着眼睛,哽咽着,“那就是很差劲的意思了……”
厉濯羽没有否认,“你年纪还小。”
这就算是他的安慰了。
霍皎皎渐渐止住了哽咽,睁着一双大眼睛,脸上的表情很难过,想哭,却哭不出声。
“你们从来都只把我当小孩子看,你是这样,哥哥也是,太公他更是……”
“我也想进公司,我也想参与主宅的事务,可太公他不允许,他只让哥哥和霍绾处理那些生意上的事情,我甚至连和他们一起听太公训斥的资格都没有……”
“哥哥说我什么都不懂,霍绾也同样觉得我只会闯祸,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这几个月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我想要做点什么……却什么都做不到,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多崩溃吗……?”
自霍老太爷一病不起后,霍皎皎才算是看清了一切,除了刷卡购物以外,她什么都做不了,一点实质性的忙都帮不上。
不敢揭穿沈婉容和秋镇南的私情,无法在霍斯洺的眼皮子底下送太公去治疗,连手术都安排不了,一拖再拖。
公司里说不上一句话就算了,在家还被软禁,被关禁闭,甚至自己的婚姻大事也被沈婉容拿捏住了。
还有,韩让也背叛了她……
离开华都逃来帝都的前一天晚上,霍皎皎觉得自己一事无成,很可悲。
当她真正搭上前往帝都的航班的时候,哪怕身上只有几百块钱现金,银行卡也很快会被冻结,可她的发自内心的高兴,人生第一次尝到了自由的滋味。
按照霍老太爷的刻板规矩活了这么多年,当了那么久的花瓶人偶,她终于能在异国他乡做自己了。
可现在, 她还是觉得自己很无能很可笑,尤其是在厉濯羽面前。
哭声没有停止,只是削弱了不少,但那影影绰绰抽泣和哽咽传递进人的耳朵里依然是聒噪的。
书桌前的少年似乎终于看不下去了,也忍到了极限,拿起了桌面上的抽纸盒,起身朝着她走去。
霍皎皎听着动静抬起了脸,一盒抽纸被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小声说了声谢谢,抽起纸巾胡乱地擦了擦眼睛。
她不该说这么多的……
但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堆积在心里的话,总算是找到机会宣泄了出来。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她绝不会再这样了。
感觉到有影子笼罩住了自己,霍皎皎仰起了脸,以为厉濯羽会像从前那样说些安慰的话语。
可她却……只撞上了一双没有任何波澜却浓稠深幽得令人发毛的银色瞳眸。
“既然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也都清楚了,你现在要考虑的,是以后该怎么做。”
从少年锋薄的唇中吐露出的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很清晰,可连在一起,霍皎皎突然茫然了。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先进公司从基层做起吗?”她看起来呆呆地,脑袋也是空空的,泪眼朦胧。
“你是学设计的,霍氏旗下那么多产业,总有适合你的。”
“我知道了……”霍皎皎点点头,尽管眼眶还红着,但眼神明显比刚才清醒坚定了不少,“谢谢……”
厉濯羽居高临下,注视着她的眼神不算柔和,但也没有原先那么冷淡:
“我要见霍斯洺,帮我联系他。”
霍皎皎又茫然了,抬起泪眼汪汪的小脸看向他;
“你要见哥哥……?他不是离开帝都了吗,还没有吗……?”
*
还没入夜,帝都最高档的会所已经亮起了店招。
踩踏着那铺着黑丝绒地毯的大理石阶梯,仿佛进入了另一重纸醉金迷的世界。
顶层私人包间里。
暧昧不明的昏暗灯光从天花板上倾泻而下,恰到好处的氛围配上一室奢华的装潢,谁也不会想到包间里坐着的是两个大男人。
没有陪酒的女人,没有脂粉和香水味,就连背景乐声也没有,安静而空洞。
不过桌面上摆了一排酒,各式各样,中式西式。
“咣当”一声,冰块滑入杯中。
戴着金丝框镜的男人端坐在沙发上,泛折在他那副金丝框镜上的光影将他的眉眼刻画得更加凉薄深邃。
他单手端起这杯刚倒好的西洋酒,贵气而疏离,与这浮夸的夜场格格不入。
“没想到,你会约我来这种地方。”
坐在他左手边卡座里的阴郁少年面无表情地饮着酒:
“你只是意外我会让你来这种地方,而不是意外我会主动找上你。”
霍斯洺浅尝了一口杯中的冽酒,清冽回甘:“看来你已经查到了她背后的人,万幸,还不晚。”
“不晚吗……”厉濯羽饶有深意地重复了这三个字,落下一声杳无声息的轻嗤,“呵。”
霍斯洺眉目斯文,被一层薄薄的镜片掩去了眸底涌动着的幽暗颜色:
“你既然主动托皎皎找上我,就说明你并不支持她的做法。”
“我这位叔公,年轻的时候就处处被老爷子压着一头,争抢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没从中吸取到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