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屈氂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回到长安城后,他几乎每日都会邀一群朝廷命官到府中喝酒。酒席中,他会时不时地称颂昌邑王如何贤德以及皇帝当年是多么宠幸李夫人。这些朝中官员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早已经懂得了察言观色的道理。刘屈氂身为丞相,手握朝廷中枢大权,本不应该讨论藩王的事。然而他却频频称颂昌邑王,又时不时提昌邑王的母亲李夫人生前极受恩宠的事,岂非没有深意。这些人略作思索,又稍稍一想朝中现状,便立即明白刘屈氂所说所做都是为了立储之事。太子刘据被废已有一年,太子之位一直空着,立太子势在必行,朝廷内外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件事。然而刘彻暴躁易怒,这一年中他未有一句话提及立太子的事,众官僚也只好集体噤声,对此事装聋作哑。如今,丞相刘屈氂主动暗示此事,并表明态度要立昌邑王,这些朝廷命官们岂能不明事理。于是宴席散后,便有朝中官员给皇帝刘彻上书,请求立昌邑王为太子。
这些请求立昌邑王为太子的奏书一封两封地飞到刘彻的御案上,渐渐堆积成山,然而刘彻对这类诏书却一直压着,并不回应。刘屈氂起初是想等其他官员上书,皇帝询问意见时,再帮帮昌邑王。然而,时间一久,见皇帝迟迟不发表意见,刘屈氂便只好借着皇帝询问政事的机会主动提及此事。然而得到的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刘彻用力一拍御案,怒斥道:“立谁为储,那是朕的私事,朕自有考虑,不劳丞相费心。如今国内尚不安定,北边匈奴又在作乱,丞相应该多操心些国事才是,少操点闲心!”
刘屈氂本想反驳说“立储之事那就是最大的国事”,可一见皇帝刘彻那盛怒的样子,便把话又缩回了肚子里,只答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这一天在宫里吃了闭门羹,回到丞相府,刘屈氂自然是没有好心情。他下了马车,背着手大踏步地走进丞相府,脸色非常难看。夫人见了十分好奇。等进了起居室,门关上,周围没了旁人,她试探性地问道:“大人,怎么了,怎么气呼呼地,又受了谁的气?”
“谁的气,我是大汉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让我受气?”刘屈氂努着嘴说着,眉头仍是皱着。
夫人一听他这话,便明白他是受了皇帝的气。她笑着站起来,走到丈夫身后,替他一边捏着肩膀一边说:“皇帝又是怎么让你受气的,你说说,我来替你分析分析,解解气!”
“嗯,还不是立太子的事。贰师将军出征之前不是叮嘱我多替昌邑王走动走动嘛,所以前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宴请臣僚,然后在酒宴上夸昌邑王的贤明以及李夫人当年的受宠。所以过去这段时间不少臣僚给皇帝上书请求立昌邑王为太子。”刘屈氂说到这里,觉得口干,停下话喝了口茶。
夫人插话道:“这不是好事嘛,皇帝一看诏书,找你来一问,你再替昌邑王说一番好话,这太子之位不就是昌邑王的嘛!”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可是皇帝对那些请求立太子的诏书统统置之不理。我今天没耐住性子主动提了一下这事,没想到皇帝他,他生气了,把我骂了一顿,说什么立太子是他的私事,轮不着我这丞相管,让我好好管管份内的事!我身为丞相,立储之事若不过问,那什么才算是我份内的事呢?你说我能不气嘛?”刘屈氂一边说,手一边在空中比划着。说到激动处,怒气上来了,他脸涨的通红,止不住地咳嗽。
夫人见刘屈氂咳嗽,连忙递给他茶水,一边抚摸着他的背一边安慰道:“大人你别气,皇帝那老家伙整天病怏怏的,却怎么也不死真让人烦。我最近认识了个从西边来的巫师,这人的法术蛮灵的,我明天把他请来给那老家伙做个蛊人,扎上几十针,保准那老皇帝用不了多久就两脚一蹬归了西。等老皇帝一死,你和贰师将军两人一文一武,两人合作让昌邑王登基,那咱们一家那就有享之不尽的富贵荣华啦!”
夫人说完,两人都是狡黠一笑。不过刘屈氂的神情又恢复正常,他叮嘱道:“你刚才的话说说就行,可不许真来。这巫蛊可不是闹着玩的,刘据的因为巫蛊被皇帝逼死还不到一年,你想我走上他的路啊?真是的!”
夫人见刘屈氂对扎蛊人的事不乐意,连忙改口说道:“知道啦,刚才就跟你说说而已,想逗你开心,你怎还当真啦!”
刘屈氂听了“哼”了一声,之后就闭上眼,静静享受夫人的服侍了。
起居室外,一双耳朵正贴在门外悄悄偷听刘屈氂夫妇俩的对话,此人乃是丞相府的一名男仆,当然上,他是钩弋夫人的人,是钩弋夫人安插在丞相府的卧底。刚才刘屈氂夫妇的对话他都听见了,听到这里他嘴角微微扬起了一抹微笑,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有了这样东西他可以去真正的主人讨些赏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继续当这卧底了。
起居室内,又想起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刘屈氂夫妇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夫妻间没羞没臊的闲话,可是窗外的人已经无兴趣再听下去了。他迅速转身离开,离开了丞相府,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快地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