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丫鬟面这样被人嫌弃,那种屈辱的感受令她又羞又恼。
崔令窈脸色由愣住渐渐转为青红交替,气得捞起手边的玉枕就摔了过去:“滚!”
春蕊一惊,想到好不容易姑爷愿意回来了,别又闹起来,下意识去挡,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枕头飞了出去。
好在被枕屏挡了一下。
小巧的竹屏承受不住这力道,应声倒地,玉枕摔在地上,也裂了个彻底。
崔令窈其实已经后悔了,她总是在冲动的后一瞬后悔。
然而过去只有纵着她、惯着她的人,便是这后悔只闪过就散了,随之而来的更多则是畅快,撒气的畅快。
沈祉侧首,只垂下眼顿了顿,便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外走出去。
花香月华冷,锦绣堂静得只能听见婢子细声收拾地上狼藉的声音。
待清理干净后,春蕊催着婢子们都退了出去,留给崔令窈清静。
——
那几个胡人来店里的时候,崔令鸢正在后厨教厨子们怎么做粥底火锅。
做粥底,要先将大米给泡上。
泡了一下午的大米分一半出来,研磨细腻,另一半铺进砂锅底,混着磨好的米浆和鸡汤大火煮开。
待粥米酥烂后,沥出米,只余粥水。
这便是没有米的粥,又称“毋米粥”。用来打边炉,涮菜喝粥,浓稠顺滑。
“好香!”
在这充满红油锅底的麻辣气味中,难为这群厨娘们还能闻见这一丝清淡的米香。
涮菜之前先喝一碗粥,可以提气暖胃,而后按鱼虾生鲜、荤菜、蔬菜的顺序依次将涮菜下锅烫煮。
最好不要杂,否则混了味道,粥便不好喝了。
最后再打个鸡蛋下去,用一碗融合了所有食材精华的粥水收尾,清淡而不寡淡。
厨子们学会之后,崔令鸢便打算离开了。
这时候,楼下大堂进来几个胡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几个身宽体壮的胡人围坐在一起堪称人墙,密不透风,尤其嗓门大,声音透过二楼,清楚听见他们大声吩咐伙计:“上两斤酒来!”
过去醉仙楼是酒楼,崔令鸢这儿却不做酒水生意。
眼下,长安内大多数店铺都把食肆和酒肆分得很清。
酒肆虽也卖些吃食,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下酒,食肆若是卖酒,那便坏了规矩,成了和酒肆抢生意,要遭诟病的。
崔令鸢做这买卖之初就敲定了方向,一是为了满足自己,一是为了百姓做些好事,并不为挣钱,故只做吃食买卖。
林管事亲自来给这几人解释,却遭到他们的嫌弃:“吃肉不喝酒,算什么好馆子!去!给兄弟几人去外头打酒来!”
胡人在长安不算什么稀奇的,西市居多,也有许多的胡商客居长安。
然而这几人穿着粗布衣,显然不是商人打扮,那便是干体力活的了,大概还是刚来的长安——否则怎么会不懂酒肆与食肆分别呢?
崔令鸢只觉得自己被害妄想症又发作了,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站在柜台后嘱咐林管事,
“盯着些他们,若是闹事,直接扭送官府。”
崔令鸢扫了一圈店里,没发现有什么其他异常。
胡人兄弟们吃了酒,有些醉意,大着舌头,说话便漫无边际了起来。
“店里怎么没有唱曲娘子!”
“来人,再、再给来一碟这狮子丸!”
“嘿嘿,听说,你们大庆典上,皇帝会出来游街?会来、会来东市?”
林管事其他的都能回上两句,但这涉及皇帝行踪的,只赔笑道:“御驾行踪,我们小民怎会得知呢?”
胡人一贯粗直,也没人说什么。
他们跟林管事攀谈时,崔令鸢也隐在柜台后打量他们。
其中有一个最瘦长相却是最精明相的,目光冷冷,抱胸坐在那儿,不喝酒,只吃碗面,其他几人都看他眼色,似乎是他们的头儿。
那人起身,其余人也都站了起来,不管桌上还有酒、肉。
崔令鸢觉着,即便是她们家豕肉便宜,浊酒价贱,真穿粗布衫的人也不会舍得浪费酒肉吧?
这群人到底没闹出什么事来,等到快关市,崔令鸢便也回去了。
到了家,见了沈晏,抱着猫坐在那儿,表情和苗苗一贯的委屈,垂眼抿唇,眉头微皱——连着好几天下值,她都去东市了。
崔令鸢先去净了手,再把猫从他手中抱过来,自个则挨着他坐下。
三个多月的猫长得飞快,已经不似两个月时候脑袋大身子小了,现在是长条的。
崔令鸢挠着猫下巴,将主子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仰起头眯着眼打呼。
沈晏问她:“怎么今日又要去?”
“昨日教的还不清楚,想了想,干脆直接带着做了一遍。”
“辛苦了。”
崔令鸢笑了,“我辛苦什么呢?”四点钟起来上朝的是他啊。
崔令鸢放下苗苗,改而抱了抱他,小声道:“你有没有觉着,近来城东胡人也多了起来。”
原先胡人都基本聚集在西市,那边有西域使节、胡商扎堆,人以群分么,胡人们也好找活干。
沈晏认真想一想,“似乎是,齐衡也提到过。”
其实是齐衡抱怨,近来街上总有胡人闹事,他这个京兆少尹成了拉架的了。
崔令鸢点点头,“这几日店里也有不少胡人,今日来的,操一口长安话,虽不算熟练,却不知酒肆与食肆区别。”
“还有他们穿粗布衫,却极听其中一人话,说走便走了,剩好多酒菜。便是禁军也没这样吧?”
崔令鸢笑了笑,训练有素,做什么呢?
这时候难道也有间\/.谍?好像应该叫探子。
她也怕是自己太敏感了,所以才拉着沈晏分析分析。
仅凭这几个线索还不够说明什么,马上立朝百年了,庆典在即,有西域来使,胡人多些也不算什么。
但沈晏还是不放心,嘱咐道:“我会与齐衡说一说,你出门多带随从,若是没大事,就叫管事来回话,自己谨慎着些。”
语气是说不出的严肃。
崔令鸢看着他,手指搭在桌面敲了几下,声音清脆,“庆典在即,就怕有人心急,想钻空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