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罪当罚,有功当赏。
处置完乱臣贼子之后,便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太子代朝七日后的清晨,圣人重新亲政。
文武大臣分站在大殿左右两侧,左右各有两列,其中,这次清剿逆党中有功的理国公站在最前方。
理国公身边站着的是宁国公、信阳公等一众勋贵。
从几人的站位顺序又可看出,这些勋贵之间的地位悄然发生了变化。
虽如此,却没人敢看轻另外两位老国公。
一则二人虽未直接参与这一次的清剿逆党,家中子嗣却都立了功。
宁国公府大郎沈佶,先时任户部侍郎,户部尚书倒台之后,成为了新任尚书。
新官上任,紫袍加身,玉树临风。
三郎沈晏,临危不惧,机智应对,直取逆贼首级,更是立了大功,且经此一事后,更与太子亲密无间,前途无量。
信阳公长子简绍,时任长安令,带领武侯追回了几名趁乱逃走的北衙禁军副将,又及时控制住了京中纷纷扰扰的流言。
将功补过,弥补了此前失察的错漏。
二则世家地位并不会因为一次的功劳而发生太大的变动。江山代有才人出,科举入仕能使寒门变新贵,但只有世代积累,新贵才会成为门阀。
就连明面上没做什么但是暗地里沈晏提了一嘴出谋划策的沈祉都捡了漏,黄侍郎被清算之后,张尚书也没另安排人,就将底下的一个员外郎提了上去,空出员外郎的位置没急着安排。
这次论功行赏,圣人觉得此人大有可为,便破例提拔其为刑部员外郎,秩从从六品。
沈祉不过为官半年,就得三品尚书看中,圣人亦赏识,破格提拔,何等的意气风发,叫不少人艳羡嫉妒的同时,动了与其结交的心思。
该赏的都赏了,独独留下沈晏与齐衡两人,圣人没在朝会上表示什么。
其他人心里都门儿清——赏赐,其实比不赏更有门道。
二人身份多么暧昧啊,太子伴读,东宫班底,老牌勋贵,敏感的人立刻想到:日后太子登基,嘿,这不就是从龙之功了么!
圣人这是想着留给太子殿下亲自恩赏呢。
虽然大家不知道圣人的身体状况如何,但也确实没猜错,对齐、沈二人的赏赐,圣人早有考量。
对于齐衡,圣人很满意这位年轻的京兆少尹,不管是此前处理京中谶言还是这次救驾,都颇果决勇武,又听从指挥。
长安这种地方是非多,就缺这种人才。
刚好京兆尹有了春秋,过几年待新帝登基也该致仕了,这个位置就留给他。
至于沈晏么,圣人有些想不出该给他什么,这个年轻人身上的荣光已经够盛了,金银珠宝太次,升官进爵又被他拒绝了……
圣人休养期间,曾向太子、沈晏二人问起处置结果。
圣人指点了太子几处细节后,面寒如冰,“旁人说伴君如虎,想不到朕这么多年才是身边养了一条毒蛇。”
说这话时,因为已经过了长时间的倾谈,脸上显露出疲惫神色。
太子看着心一揪,“父皇还是早些休息吧。”
圣人和缓了面色,摆摆手:“无碍。”
又问起来,“三郎想要什么赏赐?户部还有个空差,你可想去历练历练?正好在你兄长手底下当差。”
谁料沈晏却拒绝了,趁机为自己谋求外任起来。
圣人有些出乎意料,问其为何有这想法,沈晏依旧是在崔令鸢面前的那套回答,这也是他心中所想——“为百姓做点儿什么”。
无论是崔令鸢改酒楼开食肆,还是沈晏自请外放,其实两人都是在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太子看眼自幼玩伴,嘴唇翕动,最终还是选择帮其劝说圣人:“父皇且放心吧,三郎这样性子,无论到哪都不会埋没了。”
“父皇前阵子不是才说益州刺史年迈昏庸,我看不如就让三郎去,这些地方上也该有新鲜血液激一激了。”
圣人沉吟后,颔首同意了:“也好,地方上虽不比京中安逸,却正能磨练你们这些年轻人。便任你——益州别驾吧。”
圣人想的很周到,“那地方都是老油头,看你年轻文弱,不一定服。再给你配个佐官——就叫简敏他家老二去好了。他人高马大的,一身腱子肉,瞧着唬人。”
简敏,信阳公二子,圣人也是有意多用用这几个老牌勋贵的意思,这次投靠二皇子的啊……几乎都是朝中新贵,叫圣人寒心呐。
圣人看着沈晏,笑了一下,若是他壮年时能得这么好臣子……沈三郎什么都好,就是太年轻了些,可惜。
年轻有年轻的好,年轻人气盛,意气风发,然而更多人败在年轻沉不住气上。
当初户部掏不出银子的时候,刑部就顺藤摸瓜查到了二皇子身上,不过张宪没有声张。
凭着这点推断,是没法儿给陛下亲子定罪的。
可二皇子太年轻,气焰太甚,从没受过大委屈的人藏不住气,谋划了个大的。
多磨练是好事。
沈晏先向圣人谢恩,又道:“其实这事并非臣一人发现,最初觉出那些胡人异样的,乃臣妻子。”
听出他语气中有些藏不住的骄傲,太子挑眉一笑,三郎啊……
圣人也挑眉,“噢?”
这是怎么个意思?
沈晏将那日崔令鸢分辨胡人话一说。
圣人笑了,“好利的眼!你这妻子,若为男子,不去大理寺当官真可惜了。”
太子也陪着笑,故作寻常百姓语:“那不成啊,您不知道,沈三他媳妇最擅长却不是破案,”
“哦?那是什么?难不成是策论?廷辩?”
太子笑道:“一手厨艺那是出神入化,您哪能想象有人能把豕肉烧得比羊肉还好吃啊?”
圣人是羊肉的忠实拥趸,果然不信了。
太子却是没少找机会蹭沈晏的盒饭:“太子妃亦能作证,沈三都多久没吃御膳房送来的膳了,您瞧柳起居郎胖的,都是一人吃两份吃出来的……不如明日便让他多带些入宫,也好给我们尝尝鲜。”
沈晏:“……”
他怎么觉得,蹭饭才是太子的真实目的?
对上圣人和蔼目光,沈晏抿唇,有些对家中长辈的无奈。
皇帝想要什么,一旦下令,旁人自然拦不住,可圣人用这样慈祥平和目光看着他,再说什么“君臣”、“亲疏”之类阔论实在伤人心。
更何况因太医的诊断……罢了。
沈晏也不再考虑什么僭越不僭越了,温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