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鸢的“盒饭”迎来了最光辉的时刻——圣人亲尝!
她果真一大早爬起来送沈晏,谆谆威胁:“必须给我求个恩典,我要御赐亲笔,写‘圣人自热盒饭’,到时候去赚那些富人钱,再投入食肆去。”
沈晏不知道答应第几次了:“好,好。”
唇角挂着无奈的笑。
沈晏进宫之前,御医正给圣人把脉。
他进殿恰好和御医擦肩而过,太子脸上还有来不及收回的悲伤神色。
圣人心里也伤感,面上却带着笑:“沈舍人来了。”
沈晏行礼。
“好了,又不是外人,拘礼什么。”
圣人这么说,却不能当真话听,沈晏微笑着奉上饭盒,“昨日圣人与殿下言及臣妻所做家常饭菜,今日特献陛下一尝,让陛下见笑了。”
圣人笑道,“呈上来瞧瞧,可巧我也饿了。”
太子就在边上,很熟练地教圣人怎么加热。
“加水,再盖上等一刻钟便好。”
蒸汽“呲”地冒出来,气势汹汹,唬了圣人一跳。
“就这般简单?”
太子与有荣焉地点点头:“就这般简单!”
一刻钟后揭开盖子,饭食已经热气腾腾了。
太子遗憾叹道:“若当年我去幽州时能有此物,也不至于路上啃十余天硬干粮……沈三你也真是,怎么早不娶妻!”
圣人想的却是军营里,若能大规模派发此物,那么将士出征……只是眼下外邦太平,唯一不老实的契丹也偃旗息鼓了……沈三真是,怎么不早娶妻!
圣人虽没直接说这样小家俗语,不过那眼神已经包含了一切。
沈晏也无奈地笑了,“臣妻年方十七。”
圣人算算年纪,哦,倒确实,那样还不一定便宜谁了。
碗里,浓油赤酱有红煨鱼块、红烧肉,清淡有山药瘦肉泥。
擓上一勺红亮的肉汁子,浇在粒粒分明的稻饭上,入口柔和,豕肉的肥腴香气和醇厚激得稻饭本身更香。
弹软的口感,略咀嚼,被丝丝嚼劲顶了回来。肉酥鱼烂,米饭并非一成不变的软烂,增加了口感层次。
肉块又嫩又烂,筷子几乎夹不动,只能用勺子去舀。
那肉皮的鲜亮劲儿!红得近棕,油亮油亮的,一碰就颤巍巍地好似要化开。
即便是加热了一回也难掩香味。
鱼自不必说,刺都挑了出来,只剩软嫩的鱼肉,下锅先用热油煸炒了一会儿,故表皮微微焦,剥开以后,露出依旧雪白的鱼肉来,蒜瓣似的,却又很入味。
对于年纪渐大口味也渐重的圣人来说,这两道菜很合适。
山药瘦肉泥则是用在吃肉的间隙清口的,好更方便品尝下一道。
方才被豕肉肥腻住了的舌头一下便清醒了过来,才没辜负了红煨鱼的美味。
圣人到底是圣人,不比太子毛头小子,不急不躁,然而空下去的饭盒却是最好的证明。
圣人脸上带着笑意,“三郎有口福了。”
太子也笑眯眯,笑里带点小嫉妒,“迟早吃成个肥郎君。”
“听说巴蜀地多美,无论郎君娘子皆肤白纤细。入乡随俗,想来三郎暂无这担忧。倒是你……”
圣人有些嫌弃地看一眼太子。
太子低头看眼自个儿,没觉得怎样,“母后说了,我这样刚刚好。”
“你母后那是哄你。”
“呵……我又不是八弟,八弟那样年纪才要哄。”
……
不知为何,经那一事后,圣人与太子之间各对彼此多了些包容忍让,相处起来竟有寻常人家的父子和谐。
许是生死关头,圣人忽觉其余皆淡,唯有真心难吧。
——
“本宫瞧着如何?”
华阳轻声询问身侧婢女,神色但见一丝紧张。
长长宫道上只站着长公主华阳与她的贴身侍婢轻云。
轻云答道:“公主美极了。”
二十五岁的华阳,明艳大气,恰是一朵牡丹最绚烂的花期,尽态极妍,稍稍打扮,便与月同辉。
更别提今日用心打扮了一个时辰,在这下朝必经之路上等着,向那人亲手送上贺礼。
曲江溺水,妓馆相救,两次恩情便罢了,她本已打算放下,对方却又在她被不长眼的胡人纠缠时及时出现……如果世上真有缘分一说,华阳不信还有人比她与沈五郎更有缘。
一袭绿色宫装的华阳端坐在长公主辇上,凤头赤金步摇上镶了与衣裳同色的翡翠,在斜日下折射出一道夺目光彩,投射在一旁的朱漆宫墙上,琉璃般眩目。
陆陆续续有下朝的官员经过,最初一瞥的惊艳过后,皆垂目不敢言语,快速通过。
“沈员外郎。”
沈祉及至跟前时,轻云出声喊住对方,态度恭敬客气,
“请借一步说话。”
同行的同僚忽视不了公主身后婢女手中一摞摞的赏赐,皆艳羡地看向他,先有陛下、张相公看重提拔,后又对公主有恩,这小子交了什么好运,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啊!
却见沈祉脸上殊无骄傲自得之色,君子如玉温润,淡笑着:“诸位先行,我随后至。”
原来几人打着为沈祉庆祝升官的由头,午间准备出外小聚一顿,也是趁机拉近与这位“潜力股”的距离。
他这样客气,众人自然笑应。
其余人都先走了,沈祉面色平静地转过来,缓缓行礼:“公主安。”
“嗯,沈郎君安好。”
华阳伸手虚扶了一下,坐在轿辇上没有动,等他自己起来。
刚才在人后,身边只有亲密无间的婢女,华阳可以流露出紧张忐忑,但在人前,即便是自己有好感的郎君,她必须保持作为长公主该有的体面和礼仪。
“贺沈郎君升迁之喜。公主心意,算不得赏赐,还望郎君收下。”
轻云略抬了抬手,婢女们鱼贯而上,一字排列开。
轻云掀开其中一块红绸,露出遮盖之下的锦盒,也就是寻常的衣料、珠宝一类的,还有一块鲤跃龙门的玉佩,由一整块莹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触手生温,雕工精致,瞧着便是内家样。
沈祉垂眸,拈起那枚玉佩。
华阳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是……”
“这太贵重了,公主。”
眼睁睁看着对方指腹轻轻摩挲过那块玉佩表面。
华阳心尖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