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入行宫之时所有的宫人都得出去候着,姝丽同含霜含雪一起跪在人群中间,低垂着头时只能看见面前的方寸之地。
她不知圣驾什么时候来也不知圣驾什么时候走,只是在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期待萧宸不会注意到她。
等到马车浩浩荡荡地入了行宫,姝丽也跟着众人起身,默不作声地往御华宫走。
这还是她入行宫以来第二次出御华宫,一路上却丝毫不敢乱看。
“姝丽姑娘,皇上叫你呢。”徐康从前面绕过来在后面找到了埋头不起眼的姝丽,凑上去笑着道。
姝丽抬起头,看了眼前方的御辇,神情有些不自然:“敢问公公,陛下可说了找我有何事?”
徐康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只是轻轻摇头:“姑娘你就莫要问了,陛下只吩咐了叫你过去。”
就是不过去也得过去。
姝丽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还是往前方慢慢走了几步,像是巴不得这条路永远走不完一样。
萧宸在轿辇上微微阖着眸,即便每日都能在梦中看见姝丽,但这人也实实在在从他身边离开了一个多月之久,也不知这一个多月有没有什么长进。
直到轿辇一旁多了道倩丽的身影,用乖巧清妙的嗓音朝着他问好。
轿辇有帘子阻隔,不过依稀能看见姝丽那半张侧脸。
他轻叩着边缘,随即把帘子拉开,这般动作很快引来了姝丽的注意,她不由自主地偏头看过去一眼,却正中萧宸下怀。
对方垂眸下看时的目光与梦中人别无二致,饶是早知这一点的姝丽此刻也差点失了礼数。
她赶忙把脑袋偏回来,低得更深了,战战兢兢的模样一看就让人觉得可怜。
“在行宫,可适应?”萧宸没有把帘子拉回来,就这般看着人问。
姝丽连连点头,将谨慎的姿态做足了:“奴婢每日都做活,没有不适应的。”
“朕看你也过得快活。”每日在梦中都欢欣快乐着,哪还能看到一点在宫中的那副愁苦模样。
姝丽不解其意,干脆埋头不回话,只希望能快些到御华宫。
萧宸也没继续问她什么,一直到了御华宫。
整个行宫都比寻常地方凉爽,但圣驾从皇城过来也废了许多时日,想来也疲惫着,眼看着萧宸走进了大殿,姝丽自己躲回了侧间准备茶水。
这次林姑姑没来行宫,反倒是秋澜姑姑来了。
因着之前在御前书房的那件事,姝丽一直都不怎么敢再和秋澜接触,这次却不得不接触了。
“去奉茶吧。”秋澜将准备的茶点摆上承盘交给了姝丽。
姝丽没说话,转身往大殿走。
殿内每日都有人打扫,此刻殿中的花瓶中还被人精心摆放了牡丹花。
姝丽进去时殿内静悄悄的,连徐康也不在。
她本想放下茶点就赶紧走的,忽然听见里边的门内有一道男声。
“进来伺候。”
姝丽的心微微有些提起来,看了一眼四周,实在没有旁人了,只得悄声走过去,站在门外轻轻开口:“陛下有何吩咐?”
里面一瞬没了声音,就在姝丽更紧张时,身侧的门忽然打开了,萧宸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穿着一件内衫,目光带着些许审视和笑意,看着她道:
“放你过来的一个月胆子倒还大了不少。”
姝丽张张口,哑然无声,正要跪下,被萧宸一手托住纤细的手臂。
“过来伺候朕更衣。”说罢,松开了手,转身往里走。
这无异于羊入虎口,姝丽就是那只茫然的羔羊。
只是伺候更衣的活她还是能做的,毕竟最开始她也是在萧宸身边做这个的。
姝丽将架子上的外衫取下来,靠近萧宸给他系上腰带时听他开了口。
“还记得朕留了什么给你吗。”
姝丽的手指一颤,动作有些不稳地继续。
她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应声点头:“奴婢,自然是记得的。”
记得?
萧宸看向她的脖颈,随着天气逐渐热起来,宫女的衣衫也轻薄了些,如今姝丽脖子上可没挂着什么扳指。
“自己取下来了?”他问。
语气倒也不凶,只不过姝丽自己心虚,急切地伸手去腰间取荷包。
“奴婢万万不敢弄丢陛下的东西,只是、只是挂在脖子上太显眼了,奴婢不得已才取下的……”
说着,已经取下了腰间一枚粉白绣花的小荷包,着急地打开,将里面的玉扳指同荷包一起恭恭敬敬地递上前去。
那玉扳指上挂着的红绳还原原本本地在那儿,再看递东西的人,俨然已经露了怯,想来是想到了之前他吓唬的那些话。
姝丽实在不安,萧宸也没有说话,但好似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了她。
他将扳指连带着荷包一同收起来,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抬起来最后在姝丽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行了,同朕出去吧。”
姝丽迟迟地应声,伸手摸了一下额头,奇怪地看了眼萧宸,默默跟上去。
宫妃们都在各自的宫殿内收拾着东西,毕竟来一趟行宫也得住几个月才走,这才入行宫,有她们忙的。
萧宸将茶盏的盏盖打开,一股清香袭来,冲淡了行路上的疲惫。
姝丽候在一旁,明显察觉到了萧宸的态度,似乎对她更温和些了。
不一会儿,徐康从外边进来,瞅见姝丽在大殿上也不奇怪,只是在萧宸面前躬身开口:“陛下,清秋殿那边派人去了皇后娘娘那儿。”
姝丽再不想听此刻也听见了,她视线落在前方的地面上,心里不由得想:大皇子是陈昭仪生的,如今皇后娘娘和大皇子都来了行宫,难怪这么快就派人过去了。
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让这对母子见一面。
萧宸看上去早有预料,不过他神色平淡,视线微微偏向了姝丽。
“你觉得,朕该不该让他们见一面。”萧宸问。
这大殿上就只有三人,除去问话的萧宸,一旁的徐康面上带笑,明显事不关己的模样,这句话只能是问她了。
姝丽膝盖一软,手指微微蜷起来,惶然地看着萧宸,下意识摇头拒绝回答。
萧宸却若有所思地轻轻颔首,勾唇笑道:“那就不让。”
徐康领了旨意,躬身答了句是,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