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肃在酒宴上听说沈南乔在外头找他的时候,原是不打算信的。
可眼见来人是琥珀,又拿了沈南乔的绞丝金镯,他迟疑片刻,还是起身动了。
琥珀在前头脚不沾地带路,宁肃不疾不徐跟着,二人穿过长长回廊,却不见沈南乔的影子。
宁肃不动声色开始警觉起来。
果不其然,绕过廊亭的时候,就见一个姑娘的身影径直扑过来,宁肃早有准备,堪堪避了开去。
待到抬眸细瞧,竟然是乌雅公主。
琥珀脸上有一闪而逝的心虚。
抬眼见宁肃中了计,却并没有惊慌失措,心下愈发慌张。
乌雅公主知他身手了得,所以一扑没中,也不慌张,挺直腰板,似笑非笑。
“若是此时我嚷嚷起来,你猜会怎么样?”
宁肃淡淡乜了她一眼。
“会很吵。”
乌雅公主为之气结,这到底是什么男人,天下难道真有不吃腥的鱼吗?
但她既然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也就没准备知难而退。
“你们大楚最重名节,若是我在这里闹起来,为了两国邦交,你们大楚皇帝也会让你娶我。”
宁肃乜了她一眼,眼中是无限嘲讽。
乌雅公主有一瞬间胆寒,但还是硬撑着。
“我不在乎什么妻啊妾啊的名分,只要能嫁入你宁府,其他都无所谓,我也不介意跟你夫人分享。”
话音未落,就听一道声音插进来。
“你们鞑靼的姑娘,都是如此厚颜无耻的吗?”
乌雅公主惊讶回头,就见沈南乔从廊亭的另一侧缓缓而至。
“原以为刚刚当众被射落衣带能让你多少找回点羞耻心,倒是没料到居然还变本加厉起来了。”
既然被撞破,乌雅公主索性也不遮掩。
“你来了也无妨,只要等下我撕破衣裳,你们大楚皇帝也不能护短吧。”
沈南乔上前挽住宁肃的手臂,嗤笑道。
“我夫君说得没错,你确实是很吵。”
乌雅公主被她那股胜券在握的神态激怒,也愤愤不平地回击。
“日后住在同一屋檐下,比这更吵的还有呢!”
沈南乔好整以暇地点点头。
“想跟我在同一屋檐下,怕是不大容易。”说着,冲乌雅公主身后微微福身,“皇上都听见了吧?”
乌雅公主闻言大惊失色,急忙回头,却见明帝和太子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就连九王妃一干人等也在。
沈南乔冲带路的林静姝微微颔首。
“有劳未来太子妃去帮忙传话了。”
林静姝冲她眨眨眼:“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明帝被火急火燎叫来,本来还有些不解,此时听完全程,简直难掩面上鄙夷神色。
“两国邦交原本是一桩美谈,没想到落到公主口中,竟然成了威胁我大楚重臣的利器!”
乌雅公主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不由得咬紧后槽牙。
“既然你目中无人,认为我大楚是软柿子,那这番邦,我们不结交也罢!”明帝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乌雅虽然骄纵,到底知道兹事体大,若是明帝当场翻脸,她很难回去跟父汗交代,正待去拦。
偏生沈南乔不想让她好过,随即进言道。
“听闻鞑靼还有个小公主卓雅,人品应该好很多,不如让她们换人再来和亲吧。”
乌雅公主手指捏的死紧,谁不知道卓雅跟她天生不对盘。
如果这机会落到她手里,那自己在父汗面前才是真的没有翻身机会了。
思及至此,她不得不忍辱开口。
“属实只是想跟厂臣开个玩笑而已,皇上大人有大量,原谅乌雅一回。”
明帝面色冷凝。
“朕还没老到耳聋眼花那个年纪,刚刚公主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乌雅汗如雨下,努力回想刚刚有没有说什么大不敬的话,就听明帝又冷哼一声,补充道。
“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竟然不惜用清白污蔑我朝臣,还把朕当成昏君,觉得朕会维护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乌雅公主有些不知所措,杀人不过头点地,不是已经服软了吗?
太子在一旁好心提点她。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是应该给大伴夫妇道歉才对吗?”
乌雅公主闻言下意识回头,但见沈南乔站在不远处,穿堂风吹得她裙角飞扬,整个人飘飘欲仙。
面如冠玉的宁肃站在身侧,愈发加深了这种感觉。
两个人宛若天造地设的一对,没有半点旁人插入的余地。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
忍住刻骨耻辱,她缓缓给沈南乔跪下了。
“乌雅不识大体,得罪了厂臣夫人,还望夫人看在两国邦交的份上,不要太计较。”
这话等于将沈南乔架在那里,若不应,就好像不把两国邦交放在心上一般。
沈南乔轻笑了下,敛下眸中情绪。
“家有梧桐树,自然会引来奇奇怪怪的鸟儿,我不介意。”她顿了顿,“但藐视国君一事,还要皇上自己处理。”
说毕,她恭恭敬敬福了一礼。
“臣妇身体有些不适,实在不能继续饮宴,就先告退了。”
随即冲宁肃点点头。
“你当差吧,晚上府里等你。”
明帝也知她今日受了委屈,见状立刻接口。
“灵均,送你媳妇儿回去,好生哄着,今日不用在朕跟前当值了。”
沈南乔回身谢过恩,也不理会旁人,途径九王妃身边时忽然压低声音开口。
“王妃这两日小心些,夜路走多了,可是容易遇到鬼的。”
未及九王妃反应,沈南乔已经挽着宁肃的手翩然离去。
她心下有些微不安,迁怒地瞪了沈静怡一眼,沈静怡万万没想到自己设计未中。
她原本安排了一石二鸟之计。
一方面让乌雅去碰瓷儿宁肃,另一方面打算让琥珀给沈南乔下药。
为怕意外,她甚至又安排了另外一个宫婢去撞她,想着万一琥珀失手,这宫婢还可以补一些药。
这宫里那么多男人,只要闹起来,这盆脏水就被泼定了。
然而看刚刚沈南乔的样子,竟是半点事都没有,难不成她都躲过去了?
怎么能夫妻俩一起躲过此劫呢?沈静怡再一次惶惑起来。
那厢玲珑扶着沈南乔往马车方向走,边走边赞道。
“小姐真是解气,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刚刚您没瞧见沈姨娘那脸色,简直比锅底灰还黑呢。”
若不是碍于宁肃在场,她怕是要笑出声来了。
可沈南乔却并未像以往那样跟她开玩笑,她沉着脸吩咐。
“玲珑,带着琥珀去坐另外一辆车,看紧了她,回府交给柳嬷嬷,关进柴房。”
玲珑敏锐发现自家小姐面色有些潮红,不免担心问道。
“小姐没事吧?难不成是感染了风寒?”说着伸手去摸沈南乔的额头,赫然发现热得吓人,“这不是发烧了?”
沈南乔快人一步握住自家贴身丫鬟的手,低声道。
“别嚷嚷,我自有分寸。”
将一步三回头的玲珑赶上另外一辆马车,她上前两步赶上宁肃。
从刚刚就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陡然散了,她几乎是瘫倒在宁肃怀里。
宁肃立刻将人接住,就听小姑娘呼吸间都带着热气。
“我可能是被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