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阴风从地下吹来,再伴随着暴雨的潮湿、殿外荒草的泥土味道,更是衬托了那阴气。
石谦拿着火折子先行,宛儿跟在后边,她接过夜灯,手心也沁出了汗。二人约摸走了十多级台阶,便到了底。石谦拿起火折子,摸索到一个烛台,把蜡烛点亮,又用蜡烛依次把下边其他的烛台点亮,顿时所处的空间亮了起来。石谦把手中的火折子吹灭,二人四处观瞧。
但见面前是水纱绣花的门窗,左右两边分别是用赵体写的对联,说是对联,其实是两句诗:“放情休恨无心友,养性空抛苦海波。”在门窗上方,又有一牌匾,上书“何处楼”三字。
宛儿道:“没想到这胭脂门也好诗文,如此推崇鱼玄机。想必这两句诗应是那妙玄手书,这赵体也有几分赵孟頫的神韵。”
石谦道:“没想到姑娘学识如此渊博,晚生佩服。”
“香飘罗裙谁家席,风送歌声何处楼。”宛儿不禁背诵道,“这何处楼名字起得也好,似有那幽怨,也符合妙玄的心境。唯一不足之处是这地下空间无法起楼,空叫何处楼,岂不碍了风水。”
宛儿故意把“罗绮”的“绮”字说成“裙”,想试探下石谦是否真有那几分学识。然而石谦并没说什么,只是又对宛儿夸奖了一番。
宛儿心中有些狐疑,但转念一想,该不会是那石谦碍于情面,不好说破我吧。
但看这门窗前有一不大空间,摆放着供人休息的梨花木桌椅,桌椅上是紫砂的茶壶茶碗;两侧有珐琅绿的花盆。只是盆内花草已枯。青花白的梅瓶,放在宋式香几花架上,分列在这空间四角。
宛儿道:“这岂是寻常人家可比,也不愧这妙玄是官宦人家之后。”
石谦道:“姑娘休生感叹,这比那秦淮两岸的盛景可差了许多,甚至不如那桂林。这要没有这表面功夫怎能引得那皮肉生意?”
“先生言之有理,我们推门进去看看。”
推门后石谦把屋内点亮,这门内其实就是女子的闺房。
只见那墙上挂着落霞式的杉木古琴、当代董其昌的画,远处黄花梨的软榻、黄花梨的长案。那长案上有那牡丹花纹的梳妆铜镜,以及湖州的笔、端州的砚、宣州的纸、绩溪的墨,其他文房用具也是一应俱全。
对面博古架上不光有宋版刻印的书,也有那上好的瓷瓶。钧窑釉里红和那苏麻离青,交相辉映。成化年间的高足杯、青花碗,小巧玲珑。
再看床榻上那云罗绸外加那烟青色的幔帐,让人心向往之那温柔之乡。
“这何处楼不是楼,是女子闺房,想必就是那行苟且之事的场所吧?但既然行那苟且之事,不能只有这一处地方,虽然摆放的物品都不落俗套,但似乎房间小了点。”
“看来姑娘真是心细如发,且跟我来看这里。”石谦叫道。
石谦说罢用手移开古琴,按了一下古琴后的挂钩,这闺房墙后,又打开一通道。二人走进通道一看,原来是一个木制廊道,廊道尽头远看大书一个井字,挂在廊道尽头的门楣之上。穿越过去,果然是别有洞天。
这井字门内,又是两间女子闺房,闺房与闺房之间靠旋梯连接,这旋梯下边又多出了几层空间。
二人小心翼翼,在旋梯上从上到下走了一个来回,又回到了井字门这一层,算上井字门这层,一共六层。此层有房两间,就是这两间闺房。
从此层往下数,第五层一间房,第四层两间房,第三层和第二层一间,第一层两间。
石谦叹道:“没想到这三霄娘娘殿下居然有如此空间,在这往下又挖了这几层空间。这个当初我爷爷可没跟我细说。”
宛儿不语,此刻她正在胡思乱想。关于这何处楼她有太多疑问了。按说这莲花观已经久无人烟,为何这每间房内灰尘不多,与这时间相比,这灰尘也太少了点,莫不是有人来整理过?会不会是石谦?可是他明明说,没进来过。这何处楼......
“何处楼,何处楼,何处有高楼?原来这楼就在这井口。”石谦自言自语道。
“我明白了!”
“姑娘明白什么了?”石谦问道。
“先生你看,这何处楼我们刚进来时,不解它为何为楼。现在我们走到了井字门内,才发现我们在第六层。加上刚才先生的话,想必先生也是知道了,这何处楼不是向上建的,而是向下。”
“这个不假,确实如此。”
宛儿又道:“但不仅限于此,此莲花观虽说是那胭脂门的障眼之所,但也处处关联。我们从《推背图》第三十二象下进来,到了何处楼,从何处楼找到了井字门,知道了何处有楼。而这井字门为什么门楣上写井,是因为地上入口处的三十二象的卦象就是井卦,是水风井,下巽上坎,巽为木,坎为水,此是凶卦。”
“宛儿姑娘,晚生虽是秀才,可与姑娘相识后,晚生甘拜下风。”说完,石谦深鞠了一躬。
宛儿忙把石谦扶起道:“先生此言差矣,宛儿学的乃是那旁门左道,不抵先生儒家正统。”
“惭愧!惭愧!”
“这井字门内房间从上到下依次是二、一、二、一、一、二,正应了此卦,想必这妙玄也是按照此等卦相进行排列这何处楼井字门的,可能她知道自己做牙婆,做皮肉生意,此为恶事,所以按照这凶卦起的这何处楼。”
这宛儿的话是说一半留了一半,她只说了这何处楼的井字门暗合了这水井卦,但是她不解的是,凶卦可不止这一个水井卦,难道非要暗合这《推背图》的第三十二象?而且又想到这三十二象的谶语和颂语,定是预示着一种变化。
这莲花观中人都是那妙玄子弟,虽然妙玄早已遽归道山,可是她的门徒,定也不是等闲之辈。当初既然碰到了灾年,颗粒无收,又土匪横行,想必这群假道姑也是爱财如命。这何处楼的瓷瓶画作可都是价值不菲,居然都没带走,这里定有诡谲。
那唯一合理的解释,难道她们还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