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芙睡醒时,已经是九点多钟。
睁开眼睛,她一眼就看到立在床头柜上,醒花用的大花瓶。
里面插着是三枝开得正好的荷花,还配着三片叶子、三朵莲蓬。
瓣尖上,还沾着些雨水。
看得出是今晨新摘的。
花瓶旁边的小碗里,一碗剥得干干净净的莲子。
碗上,粘着一张便利贴。
“不是不告而别,和你道别了,你没醒。
花供佛,莲子你吃。
自己保重,等我回来。
程伽罗”
一笔一划,入纸三分。
看得出,写得极是郑重。
江芙翻个身,看向窗子。
晨风拂起窗帘。
窗外,雨后初晴。
艳阳下,彩虹高挂。
江芙爬起身,随手扯过一条毯子裹在身上,一把扯开窗帘。
到浴室洗完澡,穿上程伽罗为她准备好的衣服。
江芙大大方方地抱着花瓶和碗,从程伽罗的房间出来。
走到廊道,刚好遇到准备去后院,采荷花给老爷子供佛的刘嫂。
“您是去采荷花吧?”江芙停下脚步,浅笑,“伽罗一早就准备好了,我这就去佛堂供上。”
之前在刘嫂等人面前提起程伽罗,她总是习惯称小叔的。
这是第一次,改了称呼。
女孩子头发还湿着,明显是刚洗过澡,刘嫂不难猜到,她晚上多半是睡在后院的。
“好,好。”
刘嫂连应两声好,一脸都是笑。
“您看,用不用我把您的衣服,收拾到后院?”
没有调侃揶揄,刘嫂眼睛亮亮的,满心欢喜的样子。
这些年,小姑娘受的委屈,刘嫂是真真都看在眼里。
只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没资格指手划脚,也不应该搬弄是非。
今天,总算是看着江芙守得云天见日出,重新换了良人,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江芙脸上有点烧。
“先不用。”
“好,那就以后再搬。”看出小姑娘面皮薄,刘嫂笑着转身,“我去给您做早饭去。”
江芙道了声谢,抱着东西走进小佛堂。
将东西放到旁边桌上,江芙小心地取过瓶里的荷花。
昨天被扎过一次,这次她加了小心。
这才发现,茎上的刺已经处理过,摸上去都是平滑干净。
那个男人帮她做事,向来是细心考虑得周全。
江芙笑了笑,小心地将佛案上的花瓶换上新水,将花、叶、莲蓬插好。
将那一碗剥得干干净净的莲子也供上去,认真地焚了香,跪到蒲团上,两手合十于胸前。
“临时抱佛脚,佛祖别怪我,我不求你们护着我,只希望你们护着伽罗和于墨他们,他们干的是顶天立地的大事,都应该平平安安。”
说完,她俯首长叩。
以前,江芙从不信什么神佛。
哪怕是帮着老爷子供佛,也只是当成一项工作来完成,从不虔诚。
若是佛神有眼,怎么不让那些负心人下地狱去?
直到程伽罗回来,知道他手上佛珠的来历,她才断了那些嗔念。
从佛堂出来,吃完饭,江芙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整理好东西走
“芙小姐。”管家看到她,忙着迎过来,将手中的车钥匙递给她,“你的车钥匙。”
江芙一怔:“什么车钥匙?”
她的车在定州撞坏,这会儿应该还在修理场住院才对。
“三少给您买的欧陆啊,不是送去保养了?”管家笑着将钥匙向她送了送,“今天早上,车厂的人送来的,说是已经保养完了,车况良好,您可以放心开。”
江芙接过车钥匙,走出老宅大门。
门外停车位上,泊着一辆同款欧陆。
为了不露破绽,程伽罗特意帮她准备一辆新车,甚至连车牌都和之前那辆一模一样。
江芙怔了怔,失笑。
果然,比起程伽罗,她还是嫩了点,竟然把车的事情都忘了。
……
……
信号那头。
安隐将手机塞进口袋,侧眸扫一眼车窗外。
这时,司机正将车子拐进津市港口,顾家专属的货运码头。
码头一角,顾怀安和顾雨琛都在,程嘉木也站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
不远处,白虎带着几个人,戒备地观察着四周。
注意到驶进来的车子,白虎快步走过来。
“干爹,安隐来了。”
顾怀安带着几人主动迎过去,安隐的车驶过来停在几人面前。
注意到站在顾怀安身后的白虎,坐在副驾驶座的手下转过脸。
“安先生,站在顾怀安身后那个,很可能就是顾家在港城办事的人。”
安隐转过脸,落在顾怀安身后的白虎身上。
“你确定?”
手下跳下车,帮他拉开车门。
“在港城的时候,陈会长调查过,那人开的车是从陈会长手下的租车行里租的,说是那人脖子上有个虎头纹身。”
安隐眯起眼睛,看看站在顾怀安身后的白虎。
男人身上,有血腥味。
那是沾过无数人命,才有的气场。
“安先生,你看看,这里怎么样?”顾怀安笑问。
“挺好的。”安隐向他身后抬抬下巴,“这几位都是谁啊?”
“这是我孙子顾雨琛,我外孙程嘉木,这是我干儿子白虎。我这岁数是真折腾不动了,这次他们帮您出海盯货。”
安隐笑着与顾雨琛握握手,视线转过来落在程嘉木身上。
“原来是程先生,我可是久仰您的大名。”
程嘉木自嘲地笑了笑,“我的名声可不太好。”
安隐轻笑出声,“这次我要合作的人可是程伽罗,您不介意?”
“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程嘉木一笑,“赚钱要紧,女人不就喜欢钱多的男人吗?”
“那倒也是。”安隐轻轻点头,“女人慕强,从古到今都一样。”
“安先生好。”
白虎站在旁边,没有伸手,只是向他点点头。
看得出,并不是那种擅长交际的人。
安隐缩回与程嘉木握手的手掌,视线扫过白虎衣领里露出来的虎头纹身。
“这位白虎先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以前也跟着我,帮您押过两次货的。”顾怀安道。
“怪不得。”安隐笑了笑,并不点破,“那就请顾总给我说说,您是怎么安排的吧?”
“每天,这个码头都会有一艘运油船出海。”顾怀安抬手向码头的方向指了指,“到时候,我会把您的东西仔细密封,放到油罐里,海关不可能查到的。”
“万一我的东西损失怎么办?”
“罐里装水,只上面一层是油,不会有事。”
“顾总果然有办法。”安隐轻轻点头,“好,我考虑一下。”
“安先生,您不会还不相信我们吧?”顾雨琛笑道。
“我做生意,求得是安稳。”安隐抬起右手,推了推眼镜,“谨慎一点,您别见怪。”
顾雨琛还要再说什么,程嘉木手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那我们等安先生的消息。”
安隐一笑,点头。
“好,那我们就先回去。”
几人重新上车,手下转过脸,扫一眼顾雨琛。
“顾家这个孙子,比起顾老爷子可差远了。”
“论起教育后代,顾家确实比不上程家,难怪,程家越做越大,顾家就越来越回去了。”安隐转脸,看一眼程嘉木,“回头,你帮我和这个程嘉木约个饭。”
“您的意思是?”
“我要最后再试试程伽罗。”
尽管眼下来看,程伽罗似乎是没有什么破绽。
可是,毕竟三十亿的大买卖,他总是有些不放心。
“好的,我来安排,您现在去哪儿?”
安隐靠到椅背上。
“梅心戏院。”
司机将汽车驶出港口,安隐打开电话薄,找到溪客的电话拨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皱了皱眉,拨通江芙的电话。
这次,电话顺利接通。
“江小姐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兑现?”
“我们戏院新排的戏,溪客是主角,这几天她会回来排戏,等她一回来我就联系你。”
“江小姐和溪客联系过,确定她一定会来吗?”
“这几天她手机一直关机,我猜啊,怕是知道我在找她,在哪儿躲起来了。”江芙轻笑,“不过,安先生放心,我和她是签过合同的,我这广告都打出去了,她肯定得来。”
“好,那我等江小姐的消息。”
“等等。”江芙的语气转冷,“这件事你知我知,伽罗那边您可别露了马脚。”
“江小姐放心。”安隐轻笑,“我有分寸。”
“那就好。”
江芙挂断电话,安隐将手机塞进口袋,抬抬下巴。
“去梅心戏院。”
汽车重新回到燕京,来到梅心戏院附近。
安隐示意手下在不远处停下车,远远就见戏院门口泊着一辆白色欧陆。
江芙正在指挥着几个工人,将准备好的巨幅海报挂上去。
海报上,巨幅彩图,是溪客穿着戏装的剧照。
下面有文字说明:
“京剧名角溪客主演,梅心戏剧倾力推出,新京剧——
《角儿》
即将上线,敬请期待。”
“角儿?”安隐笑了笑,“这部戏倒是挺适合她的,好,等交易完了,咱们就来看戏。走吧!”
汽车加速,从梅心戏院前离开。
站在戏院门口的江芙,后退两步,仔细看看挂好的海报。
为了稳住安隐,她已经把能做的细节都做到极致。
但愿,他不会再生疑。
“京剧?”
一声嗤笑,在不远处响起。
“这种老掉牙的东西,早该入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