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看看玄凤鹦鹉，再看看自己的伤口。
她真情实感地问：“真的假的？”
玄凤鹦鹉骄傲地仰起头。它头上的那几片长羽毛高高翘起，就像是几枚骄傲的勋章。
玄凤鹦鹉叫：“当然是真的！快！来摸摸我的头！”
白晓把手臂伸到机器人管家面前，再用另一只手摸玄凤鹦鹉的脑壳。
玄凤鹦鹉亲切地依偎在她的手掌心里。
机器人管家给她的伤口消了毒，再往上面贴了两个粉色的创口贴。
直到她的伤口被处理好了，白晓才恍然回过了点神。她看看自己手臂上的创口贴，再看看桌上骄傲仰头的玄凤鹦鹉，再看看正在盯着她的机器人管家。
白晓抬起手臂，问：“我的身体……一直都没做过改造吗？”
“当然，尊贵的白晓主人。”机器人管家迅速回答，“您的身体一直都是您的身体，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改造。”
白晓放下手臂。
她当然知道，机器人管家这句话里说的人，不是她，而是那个白鸮。
即便明天就要去市政大厅补办Id卡了，白晓还是有点心虚。万一她进了市政大厅，就被当成黑户抓走了呢？
而且，她还想象到了更坏的结果。
如果她被当做白鸮了，发了一张叫做白鸮的Id卡呢？
那她岂不是就算自己长了八百张嘴，都没办法解释清楚了？
基于这种猜测，白晓还是希望自己和白鸮身上的差别多一点的。
她摸了摸已经不痛的伤口，问：“我……我和白鸮，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尊贵的白晓主人。”机器人管家回答，“您和白鸮的名字不一样。除此之外，您就是我认定的白鸮主人。”
“没有出错的可能性吗？”白晓不抱希望地问，“会不会是你的记录出错了？”
“当然不可能，尊贵的白晓主人。”机器人管家认真回答，“不论是您的外貌、血液、指纹还是瞳膜数据，都是我备份优先级最高的数据。”
白晓沉默了会。
按照机器人管家这话，不就是她的这些数据都和白鸮的数据一模一样吗？
白晓更头痛了。
她摸摸自己的伤口，再摸摸自己的头。
感觉她不是头痛，是心累。
白晓长叹着气站起身。
她需要一点可以自己思考这些问题的空间，比如她的床。
突然失去了抚摸服务的玄凤鹦鹉猛然睁开眼。
它在桌面上蹦跶着，追着白晓走了几步，大叫：“你再摸摸我！再多摸摸我！”
白晓转身离开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她叹了口气，转头看这只小鹦鹉。
白晓问：“你不能让机器人管家摸摸你吗……”
“它的手是金属！”玄凤鹦鹉大叫，“我喜欢你的手！”
白晓叹气：“就一定要我吗……”
玄凤鹦鹉的叫声更吵闹了。白晓感觉自己的头愈发疼痛，赶紧原地坐下，再往餐桌下面缩了缩。
她在这处狭小的空间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感。
玄凤鹦鹉从桌面上跳了下来。它三两步蹦到白晓面前，翅膀的羽毛都要盖到她的脸上。
“你好吗？你身体不舒服吗！我给你唱歌啊！”玄凤鹦鹉叫。
“你……先闭嘴……”白晓小声说。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有种熟悉的模糊感。
就像是，每一次她即将梦到白鸮……
白晓干净利落地失去了意识。
她再迅速恢复了意识。
白鸮的脸紧紧地贴在她的脸前面。
白晓差点尖叫出声。即便她压抑住了自己的叫声，还是条件反射地，手忙脚乱地往后爬了一段距离。
白鸮面无表情地直起身。
“你果然看得到我。”白鸮说，“看表情，你也听得到我在说什么？”
“——你也听到了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话？”白鸮继续问，“说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白晓的嘴唇和身体都在抖抖抖，一点声音都说不出来。
白鸮嫌弃地看她：“你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窝囊废？”她走近白晓，俯身看她，“你和我之间的联系，明明要比双胞胎姐妹更加紧密。”
白晓的脑海一片空白，只有“窝囊废”三个字，在她的耳边盘旋着放大。
直到占据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白晓抖索着，再把自己挤成更小的一团。
就算是妈妈，都没对她说过这么过分的话……
“真让人遗憾。”白鸮摇了摇头，直起身，“原本以为你能帮上我。但现在看，你能活着就不错了。”
“我就不指望你什么了。”白鸮摇着头，将手插进了口袋里，“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
白晓嗫嚅着，终于从自己的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白鸮笑了声，“之前你都做什么去了？面对我说的话装聋作哑，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到？”
白晓把自己缩得更小了。
她多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一块小小的石头。
最好是能够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什么动作都做不了。被人踢了一脚，就会翻到路边上……
可惜她不是一块小石头。
白鸮看了一会缩的小小的白晓。她的心里毫无怜悯之意——毕竟对方是她制造出来的仿生人。
有谁会对仿生人产生怜悯吗？
不会。
只会厌烦地认为，对方是一个不够完美的仿生人，是个需要回炉重造的残次品。
白鸮面无表情地说：“可能是当时我在制造你的过程中，有几个数值算得不够精确。你也不用这么自责。”
白晓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看白鸮，再低头缩进自己手臂制造出的安全屋里。
白鸮继续说：“我帮你处理了Id卡方面的问题。等我回去之后，我会把你带去销毁的。”
她看白晓没什么反应，就继续说：“如果你不想被销毁，那就表现出点用处吧。”
白晓吸了吸鼻子。
她抬起一张满是泪水和鼻涕的脸。
白晓问：“你要杀死我吗？”
“……”白鸮一时被和自己这张一模一样的，但是哭得和她完全不一样的脸镇住了。
白鸮摸摸下巴，说：“只是销毁你。你是一个仿生人，作为提供你身体基因的我，我需要对你的存在负责。”
“我也要对我自己负责。”白鸮说，“你也不想看到另一个和你一模一样，但过得很惨的自己吧？”
白晓埋着头哭。
“好了。别哭了。”白鸮仍旧站在白晓面前，语气别扭地安抚，“我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搞定这里的事情回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就随意点吧。”
“只要你不自称是我，你做什么都行。”白鸮说。
她自认为，自己已经给了这个仿生人最大的宽容了。要知道，在她面对其他职员的时候，她可从来不会这么好说话。
白晓小声抽泣着，问：“做什么都行吗？”
“嗯。”白鸮点头，“这是我做出的承诺，自然会履行。”
“……那，我，我可以离开这里吗？”白晓慌张地问，“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想要回到我原本的地方……”
白鸮皱起了眉。
“记忆模块也出现了问题？”她低声自问，再自答，“不大对劲……记忆模块是我最先确认无误的部分。”
“你是谁？”白鸮问。
“我，我是白……”
白晓慌张地开口。
在她即将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她眼前的图像再度闪烁了起来。
下一瞬，她又回到了餐桌底下。
白晓摸摸自己的脸颊，继续低着头，把脸上的眼泪都擦到衣服上。
玄凤鹦鹉安静地站在她的鞋子上。
玄凤鹦鹉问：“你，刚刚，被人抓去哪里了？”
白晓吸了吸鼻子，困惑又茫然地看着这只小鹦鹉。
“你怎么知道的……”她小声问。
玄凤鹦鹉再仰起头：“因为你从桌子上消失了！多亏我找到了你！”
白晓转头，很想假装自己不认识这只鹦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