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如坐针毡。
她看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和看起来无穷无尽的工作内容。
白晓心如死灰。
但她现在还不能死。
她甚至失去了当一具尸体的资格。
因为……因为她身边不远的位置，还有一个在非常勤劳地，工作着的杉。
白晓坐在这里，都能听到从杉那里传来的，细密的敲击键盘声。
白晓偷偷看了杉一眼。
坐在人体工学椅上的杉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杉左手放在键盘上，右手握着鼠标。
她放在键盘上的左手仿佛有残影，握着鼠标的右手还时不时去抽一张，放在桌面边缘的，整齐的文件纸。
她的右手边摞了一叠文件纸，面前还有一摞似乎已经被录入完毕的文件纸。
她……是什么时候整理了那么一叠文件出来的？
白晓沉默。
而且杉工作，完全不是和白晓一样做表面功夫。白晓偷偷摸摸关注了好几分钟杉了，杉的工作速度却还是原本那样。
迅速，精准。
像是一台运转良好的机器。
白晓觉得自己看杉工作的时间有点太长了，于是再偷偷摸摸地收回目光。
她盯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发呆。
她已经在这里枯坐了近一个小时，但工作却只完成了少的可怜的一丁点。白晓自觉今天在工作时间内完成工作任务，已经成为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挑战。
她……难道要让她去挑战自己的极限吗？
让她来？
怎么可能嘛！
白晓大摆大烂。
但再怎么说，研究所的工作还是比她之前工作的地方好的。
这里不会有把工作内容推给她的同事——虽然杉的工作速度快的让她恐惧，但毕竟她们的任务不同，白晓也不会因为杉的工作速度加快，而有更多需要完成的任务。
她今天的工作内容就摆在这里。
她要在八个小时的纯工作时间里，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完成这些工作，才能离开这里。
白晓向后仰，靠在了人体工学椅舒服的靠背上。
它柔软而结实的靠背填满了白晓后背的每一点空隙，让她僵硬的腰和脖子得到了一点儿喘息的时间。
白晓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像这样坐在这里，消耗自己的时间……换来了什么呢？
金钱？名誉？还是……自己在这里生活的权力？
念头在白晓的脑袋里打转。她想了许多，但那些思考和结果，都像水一样流走了。
如果……如果她变得像那个，会大声地拒绝职场骚扰的自己一样强大的话。
她会获得一个更加美好的生活吗？
很快，这个想法也从她的脑海里溜走了。
白晓盯着电脑屏幕，大脑空空地想：她刚刚在想什么？
白晓努力回想，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刚刚的那些纷乱的思绪，都被她面前的这块电脑屏幕占满了。
她想：我应该是要继续工作了。
白晓伸了个懒腰，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工作时长。
四个小时。
她已经工作四个小时了。
除去最开始的那部分时间掺了水——她跟着小太阳出去找杉，但是仍旧在记录她的工作时间——但后面的这段时间，都是实打实的。
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点儿都没从屏幕前挪开自己的脸。
没有喝水，没有吃饭。没有闲聊，更没有上厕所。
……这间研究所里，好像也没有厕所？
纷乱的思绪又飘了起来。
四个小时了，她应该去上一个厕所缓一缓了。
她要去找厕所。
白晓站起身。
原本堆积在她椅子边上的文件纸都散开了，发出了细碎无序的摩擦声。
杉注意到了她这里的动静。
杉侧过脸，问：“怎么了？”
白晓掏出手机，往自己的电脑屏幕上刷了下，再把手机揣回口袋里。
她说：“我去厕所。”
“一起？”杉问。她迅速将手头的工作保存完毕，再和白晓一样，在电脑屏幕上刷了一下自己的手机。
白晓没有回答她。
白晓只平静地看了杉几秒，就踩着自己椅子边上的文件纸，走出了这座由数不清的文件纸，构成的监牢。
她深呼吸。
杉皱了下眉：“白鸮，你别总以为你还是那个……我就会和以前一样对你。”
“既然你说要去厕所，那我现在就先说了。”杉继续说，“那天我走了之后，那只小鸡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你那天的状态很不对劲。是不是你偷藏起来了？”
“你也知道要培养一只那样的小鸡要花多少钱和精力。”杉说，“就算你想要，你也不能留着那样的次品。你问我要一只就行了，是什么难事？”
“呼。你跑得远了，胆子脾气都大了。像以前，你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工作……”
杉才说了一半，就看见白晓转身朝门外走。她皱着眉叫：“白鸮！”
白晓没停。
杉眉头紧皱。
眼看着白晓都已经走到门边上了，已经开门往外走了——
杉赶紧站起身，快步追了过去。
杉再喊她：“白鸮！”
白晓没有对她叫出的这个名字产生任何反应。她平静地站在档案室外的走廊里，闭上了眼睛。
杉怒气冲冲地追到她面前。
杉压低了声音和怒火：“白鸮！就算你再怎么看不起我，我好歹也是……”
她的声音蓦然顿住了。
她方才所有的怒气，都在看到白晓的脸的时候消失了。
白鸮站在那里。
却……不止是站在那里。
杉往后退了几步，后背紧紧地靠在了墙壁上。
现在的白鸮……是她熟悉的那个白鸮。
她身上属于精神力的气味，被杉通过放置在鼻骨里的传感器接收到了。
杉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白鸮的精神力很强。
白鸮就是仗着自己强悍的精神力，才能在人均有不同程度的改造的帝国……还能凭着自己纯天然的躯体，在帝国的中心星系里占据一席之地。
也正是因为白鸮的精神力，杉才会……才会从帝国中心眼巴巴地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就为了给白鸮传点消息。
杉的呼吸快了些。
白晓平静地，闭着眼睛呼吸。
她的感受变得很精细。不论是从鼻腔中涌入身体，再传递到身体各个部分的空气；还是她现在正站着的这个走廊，亦或是……
这栋建筑。
整个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