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雀·凯的话音已落，便背对着白晓看向那栋几乎被水淹没的楼。
即便白晓现在站在甘雀·凯的身后，看不到这名皇女的脸；她也能猜测到甘雀·凯的目光，必定是落在那张女帝像上。
白晓站在原地犹豫。
这倒不是出于什么她想要反抗甘雀·凯之类的心理，只是她单纯不知道要如何离开这里。甘雀·凯虽说让机器人送她走，但她眼前看着，也不知道自己要上哪个机器人走。
在长久的凝滞后，甘雀·凯似乎才恍然意识到白晓仍在原地。
甘雀·凯转头，语气不善：“你怎么还在这？”
白晓讪笑：“我……呃，哪个机器人是送我的？”
甘雀·凯脸上那层薄薄的怒意减少了不少。她定定地看了几秒白晓，确定面前这人脸上的怯懦和紧张都不是作伪——她已经在过去的时间里，多次确认了这一点。
她犯不着和这样的人生气。甘雀·凯想。
于是白晓就看着甘雀·凯连手都懒得动，直接朝着停在半空中的机器人抬了抬下巴：“喏。我把它绑定到你的Id卡上了，它认识你的精神力波动。”
白晓眨眨眼，将自己的精神力缓慢地往那边的两个机器人靠，操控其中那个似乎有一点儿微弱联系的机器人停在自己面前。
甘雀·凯很快地瞥了她一眼，就再转头去看那面巨大的女帝像。
水仍在上涨。
虽然相比起之前水位上涨的速度，现在的上涨速度几乎已经放慢到了人眼难以察觉的程度。
但水确实仍旧在上涨。
它们曾经只到皇姐的膝盖，如今又静悄悄地攀上了手腕。光辉灿烂的女帝倒映在这片水面上，也映在甘雀·凯的眼瞳里。
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
在她身后，白晓在近地的低空——距离地面只有五厘米左右的位置熟悉了一下操控机器人的方式。虽然甘雀·凯不是个好老师，但在白影有一搭没一搭的教授下，她很快就掌握了操控的窍门。
虽然白影也不算靠谱，但有总比没有好。
白晓小心谨慎地看了两眼甘雀·凯的背影，驾驶着机器人，歪歪扭扭地飞走了。
直到她停在被水淹没了大半的宿舍楼上方，白晓还有点恍惚。
她……她真的就这么离开了甘雀·凯的魔爪？
白影笑话她：“她留了一部分精神力在你身上。”
白晓大惊失色：“那我岂不是还在她眼皮底下？”
白影沉默了会，才说：“她没监控到我。我用我的精神力帮你挡了一层，只要你的身体别出什么问题，她就注意不到你在做什么。”
“万一她真就一直盯着我呢……”白晓谨慎求证。
“那没办法。”白影冷笑，“你自己小心吧。”
白晓干笑了两声，开始在半空中联系沉星·凯。她刚发出条问候的消息，沉星·凯的电话就迅速打了过来。
“你还好吗？”沉星·凯问，“你现在在哪？”
白晓讪笑：“还好……我在宿舍楼上方。”
“？”沉星·凯发出疑惑的单音，“上方？”
白晓简单概括了一下刚才的经历，再在沉星·凯的感叹声中补充：“我们不是要来宿舍拿东西嘛……我就来这了。”
“甘雀居然对你这么宽松……”沉星·凯再感叹了两声，“趁着她还没改变主意，我现在就过来。”
白晓应下。电话挂断后许久，她才放下手机，缓慢松了口气。
方才和甘雀·凯的交流……或许是当时她的压力太大，直到现在都还没什么真实感。现在听到沉星·凯的声音，她才勉强放下些紧张的情绪。
在等待沉星·凯的这段时间里，白晓就坐在机器人上看下方的水面。
平心而论，这片水面是不错的风景。水光清澈柔和，水面下方的物件在水波中轻度扭曲，但它们的外形仍清晰可见。
甚至……
出于某种奇妙的直觉，白晓总感觉这些水下的物品仍旧保持着原本的状态。
这很奇怪。
通常来说，本不是为了放进水中而建造的物品，在接触水之后，是会受到水流的影响的。
至少不应该像现在这样。
她再仔细看了一会，朝这片水面伸出手。
精神力在她的手中凝聚，变成了一片轻飘飘的，柔软的布条。
白晓为这片布条添加了诸如“符合现实”之类的逻辑，让它从外到内看起来都像是一片真实存在的布条。
她松开手。
布条柔软而轻盈地从她的手中滑落，掉进了水里。
不。
白晓看着那片布条。
它没有掉进水里，而是漂浮——至少看起来是如此——在水面上方。
它由白晓的精神力组成，所以白晓得以完全和确定地知晓它的状态。
它在没有接触到水的半空中悬浮，仿佛在这片水面上方，还有一层完全透明，无法通过肉眼和精神力来观测的空间。
像是某种排异反应。
白晓琢磨了两秒，便操控布条往水面下压。
在她的控制下，布条穿透了水面——但那一层薄薄的透明层仍旧围绕在布条周围，让它得以维持干燥和非水中的属性。
它安静地往下沉，躺在白晓能看到的水底，不动了。
白晓叹了口气。
从白晓现在的视角看，仿佛是进入了一座水下博物馆，现在正沿着博物馆中的道路游览。
可惜水面下方的“展品”并非是真的展品，白晓现在也没有逛博物馆的心情。
要说水面和博物馆展柜的区别……应该是它们都会把内容物保存起来吧。
物件如此，进入其中的人又会怎么样呢？
沉星·凯到的时候，白晓仍看着水面。
沉星·凯操控机器人飞到白晓身侧，问：“怎么了？”
白晓缓慢回神，说：“没什么。我们现在下去？”
沉星·凯看她，还是没追问白晓方才在干什么：“嗯。你身上还带着人鱼眼泪吗？”
白晓点头。
甘雀·凯没搜她的身，她身上该有什么，还是有什么。
两人各自将人鱼眼泪压在舌下，再操控机器人停在距离水面较近的位置。
沉星·凯试探着朝水面抬脚。水在她的鞋尖处顺滑地分开，灵巧地避开了她。但这并非退却，而是向上延伸出了一小截。
这在白晓眼里，这片水面像是在做吞吃沉星·凯的小尝试。
可惜她刚才的尝试充满主观意味，白晓不敢现在就和沉星·凯说自己的猜测——她们也确实需要回宿舍去。
说了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说了，她们就会想到不同的，回宿舍的路吗？
没有。
沉星·凯笑：“确实避水。”
白晓犹豫着点头。
在确定人鱼眼泪起效后，沉星·凯干脆跃入水中——她花了几秒钟来在水中保持身体平衡，再抬头看向白晓。
沉星·凯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吧，人鱼眼泪的避水效果足够我们回宿舍找东西了。”
白晓吸了口气。
繁杂的思绪被她暂时搁在一边。
她和沉星·凯隔着平静的水面对视了两秒，便同样跃入这片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