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射进房间,打在坐在床边一隅的陶桉脸上,莫名有些刺眼。
起身,她过去拉上遮光帘,视线透过窗户看到楼下正整装上车的任务成员,她看了两眼,继续面无表情的拉上了帘子。
重新坐回床上,她打开了这几天一直没离身的相机。
点开图集。
从第一天到达乍得湖开始拍起,到昨晚的天台夜空结束,几天的拍摄,照片其实并不多,但Léo却占了七成。
她一张张的翻看:乍得湖他远远的身影,博尔小镇他和大家围坐在一起的场景,恩贾梅纳地标前他窘迫局促的样子,还有不经意间抓拍的他的侧颜……这个年轻人其实很上镜。
她弯身看着照片出神,垂下的视线里缓缓晃动着银白的精致项坠,是那头小狮子。
陶桉用手掌托起,浅浅一笑,它真的,很好看。
腕表的指针一点一滴转动,这个时间,Léo会在做什么?
做什么都好,就是别想着她,陶桉想。
曾经有不少男孩惦记过她,陶桉总是很烦,向来置之不理,觉得他们靠近一点对自己来说都是困扰。
但这一次,她没有资格这么想了,因为从一开始,就是她主动想要他的青睐和喜欢。
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是一个勾引别人又不负责的“渣女”角色,陶桉心里默默嘲讽了一声。
但是为什么,他会是一个惨绝人寰的恐怖分子……在她面前温和体贴甚至真诚的男生,何以会做出烧杀霍乱、残暴不仁的事?
她同情他,那些被他残害的无辜之人谁来同情?她对他不忍,那他又何曾对那些无辜之人不忍过……
陶桉忽然撤了托起项坠的手掌,放它骤然垂下,飘摇。
她闭了闭眼,让自己逐渐沉没于理智,把内心的情绪一点点压下。
……
掌握了“m部落”基地位置后,四周很快被维和成员埋伏包围,他们的一举一动已在监控之下,但为了保证一举擒获,江年没有立即发出行动指令,为避免打草惊蛇,维和队员先隐秘蹲守静观其变,找准时机再进行抓捕。
驻守在恩贾梅纳的四队人马今晚做最后的戒备,明天一早将全军撤离,赶往乍得湖临时营地汇合。
夜晚,陶桉最后一次来到窗前体会恩贾梅纳的夜色,所幸,这座城市依旧平安如初,她对着城市的灯光和人流车流露出了一丝微笑,忽然有一股成就感。
不论什么原因,自从她出现以后,Léo就终止了所有的恐怖活动计划,她还是直接或间接的保护了这里的平安。
收回眼神,陶桉掏出手机,从通话记录中找到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准备拨通。
她还要执行她最后的任务。
她已向江年申请,明天自己会去乍得湖引出Léo,其他人配合她伺机完成抓捕,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
看着那一串数字半晌,她最终点了下去,脸上调出了笑意。
对方不快不慢的接通。
“Lion,是我,明天有时间吗,后天我们就要回国了,我想在离开前当面跟你告个别……”
电话那端,回应她的是片刻沉默,然后,对方淡淡的道了声:“好。”
听到他答应,陶桉语调染上几分喜悦,“那我明天去乍得湖找你,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好。”
陶桉收了收嘴角,微顿,“那……”
“明天傍晚,我在湖边等你。”Léo接过话说道,语气是波澜不惊的平缓。
“好,一言为定。”
……
第二天一早,陶桉和恩贾梅纳的其余任务成员赶往乍得湖旁的临时营地汇合。
第二天黄昏时分,她再次来到了乍得湖,带着隐藏在背后严阵以待、蓄势待发的维和抓捕成员。
站在乍得湖前,她还是一身的休闲装,丸子头,黑t白裤黑白相间的板鞋,颈间带着闪耀的白金狮坠项链,还有惯常的腕表,清爽利落,纯粹美好。
片刻后,Léo轻步来到她身后,慢慢止了步。
看着她的背影,一如初见时模样,一个清纯善良、阳光明媚的中国女孩。
他视线往下,看向她的手腕,只有一副腕表。
好遗憾啊,她没有带相机。
等了好久还没有见到人,陶桉皱起了眉,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震动声从身后响起,她恍然转身,狮坠项链就着黄昏余晖闪耀了他满眼光芒。
“等很久了吧。”Léo笑着,轻声问道。
他今天穿了一件让陶桉意外的白衬衫。
陶桉展颜走近,看向他还是初见时的满脸明媚,摇头,“没有,也刚来!”
微型耳机如实将对话传输给不远处的左旋、副队长、医疗组长,还有江年。
“今天没有带相机?”
陶桉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哦……只是来找你聊聊天告别,没必要带着它了,拿着也挺沉的。”
Léo笑了笑,“嗯”了一声。
站着说了几句话,他们就顺势了坐下来,席地聊天。
“你还是要走了。”Léo看着天边渐暗的余晖,缓缓道。
“怎么,舍不得我啊?”陶桉语气轻快的开着玩笑。
Léo淡淡静静的笑了,“是啊,当然舍不得。”
“真的吗!”陶桉看向他。
Léo低了低头,不再接话,复又看向天边,问道:“你一直没有问过我的来历,也没问过我是什么人。”他转头看向她,脸上挂着微陌的笑意,“不好奇吗?”
陶桉微僵,搭在腿上的手紧了紧。
“是……吗?”她稳住声音,看着他道。
“有兴趣听听吗?”
“当然。”陶桉点头,她一直都很想知道。
“我出生在法国一个普通家庭,有一个姐姐。”他缓缓开口,看了看陶桉,继续道,“14岁时,我和姐姐、父亲亲眼目睹了我母亲出轨,从那之后,她就一直遭受我父亲的毒打。15岁,有一天我和姐姐出去玩回到家后,亲眼看到那个男人将我母亲殴打致死,看到我们出现在门口时,他满眼凶怒暴戾的一把将我姐姐拖进房间,毫无人性的毁了她的清白。”
说到这,陶桉听出了他压制在喉咙里的厌恶和浓烈的恨。
“15岁那年的圣诞节,当我开心的抱着一堆苹果回到家时,看到的是以那个男人为首的几个施暴者在房间内淫乱凌虐的场景,两个女孩被控制在地上,满屋的不堪入目。
透过门外的缝隙,我看到了其中一个女孩,是我的姐姐。
她下意识看向我,脸上是淤青、泪痕和流血的嘴角,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眼神空洞绝望的看着我,最后用嘴型说了句‘快走……活下去……’。”
Léo看着平静的湖面,面无表情,声音也没了波澜,“原本,我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想找到姐姐,将苹果送给她看着她吃完,那天的苹果看起来很好吃,我想她多吃几个,我希望她以后都平安健康。”
陶桉在一旁听着、看着他,心在慢慢绞着,开始隐隐作痛。
原来这才是最初的事实。14岁开始,目睹了至亲出轨、家暴、杀人、强奸,以及亲眼看到最爱的人被所谓的“亲人”凌虐至死。
“据说成为恐怖分子的人大多儿童时期遭受过虐待,拥有畸形的童年和年少经历,从根源来说,他们的仇世心理来自对父母的敌意。”……
这是她最开始的推论,与他完全吻合。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低声沉重的道了声“Lion。”
“你和我姐姐长得很像。”Léo转头看向陶桉,肆无忌惮又毫不节制的打量她的面容,“第一眼看到你,我就产生了看到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