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将军直接摆明他与佟冰兄弟情的深厚,表明自己的态度,让李县令认清事实,他夜闯衙门,不是还佟冰人情那么简单。
谁欺了他兄弟,他不仅要讨回公道,还要诬陷之人付出代价。
“本将军与蒙冤的兄弟并非血脉之亲,却胜似亲兄弟,亲人背负不白之冤,受其刑,忍其辱,当哥的不给他讨回公道,枉为长兄,”
“本将军保国土,灭贼寇,驰战沙场,杀敌无数,则保不住家人,保不住兄弟,李大人,你说我穿这身甲,提这杆枪,有何用?”
这是威胁,明摆着威胁本官,本官不吃这一套,你兄弟犯了事,本官审判加以处罚,那是本官的职责与权利,本官理说得通。
而你身为将军,不严守军纪军规,夜闯本官府衙,打伤本官下属,本官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竟敢威胁本官。
本官今夜就不升堂,看你能把本官怎么着?
李县令自顾又倒了一杯茶,从布袋里抓来更多的花生,作势就在这里哪也不去的姿态,慢悠悠说。
“天寒地冻的,时辰也不早了,本官年事已高,还有要犯提审,经不起折腾,所以,卫将军其弟的案子,待明日本官一定卖你个人情,卫将军请回吧!”
说罢拍拍手,再拍拍衣服上的花生屑,侧身翻起身旁木桌上的案件卷宗,有逐客的意思。
卫将军双手抱于胸前,枪头杵地夹在手弯,看似随意,而听起来温和的话语中,一板一眼再次表明他的态度。
“请李大人思量本将军的心境,或许李大人认为本将军的恳求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本将军与其弟情同手足,救弟心切,则视为天大的事!”
“而本将军向来秉性固执,认定为重大之事,必会尽快处理,认准要救的人,也势在必得!”
李县令听出卫将军话里的意思,他今夜不能公堂上洗清佟冰的冤屈,把人正大光明的带走,也会来硬的用武力劫狱,硬把人俘走。
为官处事多年,阅人无数,李县令能听出卫将军所言并非恐吓,他肯定说到做到。
而他也深知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个义字当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与之较劲,只会把事态往更恶劣的方向发展。
同时他也深知眼前的年轻将军,父辈是战功赫赫,师出有名的朝廷重将。
虽后受各方打压,势不如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有一支万人大军,人脉也还在,真与之硬碰硬,自己未必是对手。
想到此李县令合上手里的卷宗,若有所思,心有不甘。
卫将军趁火打劫,换了一副笑脸道。
“本将军知道李大人事务繁忙,所以人证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包括公堂都为李大人布置好了。”
“百姓们听有案要审,都已聚到了公堂之外,劳烦李大人了。”
“李大人只要一到,马上可以审案,很快的,绝不耽误了李大人的时间!”
真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竟敢给本官私立公堂。
这明摆着戏台搭好了,看官就席,锣鼓声响,就等我这主角上台了,此时此境,不上台,将会名声骤降落下骂名。
心里暗自大骂,你这厮台词剧本都给本官准备好了,本官只需照本宣科演完这出戏即可,够狠,够毒!
李县令强颜欢笑,站起身。
“难为卫将军为本官想得周到,本官就帮你这个忙了,问一下,能让卫将军雪夜不顾冻寒奔来,本官就好奇此人是谁?”
这不明知故问,装什么糊涂,卫将军还是客气回道。
“告知李大人,其弟正是佟冰,此时正关押在这地牢之中,待本将军去与他打声招呼。”
说着话也不管李县令同不同意,径直走进地牢。
李县令虽脸挂不住,事已至此也只得顺势而为,轻飘飘说了两字。
“请便!”
地牢的露天天井中央,立着几根木桩子,其中一根上绑着佟冰,被冷水浇注得全身挂满冰钩子,僵硬得如同枯枝老树。
雪花在乱风里居无定所,东飞西窜像要找个很好的落脚点,最后落在他肩头,飘停在他冻定型的头发上。
卫将军走近他跟前,面无表情的上下打量他满身冰钩子,问了一句。
“佟兄,你还活着吗?”
佟冰抬起布满冰霜的脸,厚厚的冰霜遮盖住他的面容,已经认不出其貌,看不清表情了,但喉咙里冒出了几个字。
“死不了!”
卫将军将长枪递给身边的将士,就去解捆绑佟冰的绳子。
“你这是……干什么?”
卫将军疑惑的道。
“我帮你解开绳子,去火炉边暖暖身子,再继续冻下去,不死也要落下疾病!”
佟冰阻止他去解绳子,问道。
“你有……几成把握救下我?”
卫将军不假思索肯定的回答。
“十成,今夜不管来硬的软的,为兄一定把你带出去!”
舒了一口气,佟冰冰霜掩面,眼里却有光,说道。
“那你……就让我冻着吧,我要……要让人都看看,这个狗官,是怎么冤枉人的,怎么虐待人的!”
卫将军放下手,看了佟冰一眼,转身就走,边走边说。
“好吧,佟兄你先忍耐一下,我马上为你升堂洗冤。”
李县令没有去换正式的官服,被卫将军“请”上了公堂。
公堂里外灯火通明,把雪映得更白,晶晶亮亮。
本是威严的衙役愁眉苦脸不情不愿手握水火棍,早站成了两排,打更老头与那个微胖的妇人,两个早上作伪证的人也跪在了堂下。
外面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的没吃完饭的人甚至端着碗站人群里,巴拉碗里的冷饭入口,生怕在家里吃饭时会错过什么精彩环节。
缓步走来的李县令看到这番情景,侧头怒视了身旁的卫将军一眼,卫将军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恭请县太老爷上堂审案。
与早上浩气威严的升堂仪式不同,晚上的升堂软绵绵的,透露着被胁迫的极度不满。
“叭”!
惊堂木有气无力拍下,同样是李县令有气无力的声音。
“带人犯佟冰上堂受审!”
当佟冰硬邦邦被衙役抬上公堂时,外面看热闹的人嘘声连连,交头接耳,怜悯的看了佟冰满身冰渣冰钩子后,感同身受的打了一个寒颤。
身体僵直的佟冰趴在地上,腿脚不能下跪,他也不想给这个狗官下跪,只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县令。
“人犯佟冰,你有何冤屈,尽数道来。”
大势已去,李县令改口把认罪换成了诉冤,完全被动的配合佟冰和卫将军。
佟冰趴在地上,不卑不亢的道。
“请不要叫我人犯,首先,我是冤枉的,要称呼,就称我为受害人!”
李县令有些不耐烦的说。
“随便你了,佟冰,你说你冤枉,怎么证明?”
佟冰慢慢试着翻身坐起,看了一眼跪身旁瑟瑟发抖的打更老头和微胖妇人,看向李县令道。
“我与张铁嘴是有仇,我是希望他死,他罪有应得,死得其所,但我处事自有分寸,祸不及人家。”
“我杀他家人对我何益?我是一个商人,最能权衡利弊,杀了张家十一口,总要有一个对我很有利的目的吧?”
“你们可以不把我看成高尚的人,但不要把我看成瑕眦必报的小人,杀张家十一口子泄愤,不是我佟某人能所为的!”
没等县令开口,外面的人又议论纷纷,从嘈杂的声音中,听出的都是为佟冰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