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时候生活在聂家那种家庭,动辄因为一点小事挨打挨骂,聂双自小就心思敏感,还容易在情绪上钻牛角尖。
从刚才开始吃饭时,他的眼光就一直落在许青莱脸上,等着对方偶尔施舍一点目光,手中只无意识地扒着碗中的饭粒,吃进去几口十只手指都能数得清。
许青莱没有给聂双眼神接触的机会,她从头到尾都在盯着聂双的饭碗,捕捉到人开始无意识扒米粒时便适时添上几根菜叶,一颗丸子,一块剔好骨的鱼肉......
见人将碗里的米饭就着她夹的菜吃得差不多时,她的思绪又不知道飞向什么地方,眼神放空,不知是发呆还是在想生意上的事,总之是聂双琢磨不透的。
一顿饭都快吃完了,姐姐还没抬头看过他一眼......
如果能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得姐姐厌倦了,他都会改的,聂双心想。
许青莱明明就坐在他对面,他却觉得双方隔着银河一般遥远的距离。
他明明看得清许青莱眼上每一根睫毛,却始终无法穿破两人之间那层隐形的屏障,将她在想什么看个分明。
如果自己现在还是女生的身份就好了,他就可以借着性别的掩饰肆无忌惮地跟许青莱撒娇,轻易就能磨到她亲口告诉他缘由。
但是自从恢复男生身份后,每次他想故技重施,引诱许青莱和他亲近,都会被委婉地提示男生做这些举动不太合适。
为什么会呢?男人向女人撒娇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至少在他们佘村是这样的,会示软的男人才有妻子疼,他就经常看到阿爹私底下跟阿娘撒娇,阿娘明明看着很受用,怎么到姐姐身上就行不通了…
他有点委屈,每次看到许青莱脸上再出现那种又像愧疚又像无奈的神情,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做这种事似乎给姐姐带来困扰了。
许青莱看着脾气温柔,对聂双基本没什么要求,但是他更希望许青莱对他有要求,无论要求多严苛,总归有个突破口,让他知道往哪个方向使劲,好过现在这样温水煮青蛙。
他到底该拿姐姐怎么办才好,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突破这段关系的瓶颈?
聂双恨不得自己是块磁石,能轻易将许青莱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许青莱不肯朝他开放心灵的窗户,他对她的想法无从得知,整天陷入患得患失的情绪中,被自我怀疑的重担束缚。
“唉”耳边似乎有低不可闻地叹息,是许青莱发出的一声,却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聂双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轻易击破。
“姐姐.....要是看到我难受的话,以后我回房间用饭吧......”
他深喘了一口气,感受到灭顶的恐慌彻底将他笼罩。
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似乎给许青莱造成了负担,即便再想时刻靠近许青莱,假如他的存在让许青莱为难了,他…..好像也没有任何办法。
原本就是他太过贪心。许青莱甚至没有计较他的欺骗,还愿意留他在身边,这已经是他之前完全不敢奢想的,现在竟还妄图得到许青莱的关注。
如今,他的贪得无厌得到反噬了——
四下安静了会,有静谧的紧绷感在空气中弥漫。
许青莱斟酌了一会用词,确定不会造成误解才开口:“不是你的原因,你不要多想。”
许青莱甚至还为他留了颜面......但是他注定要辜负她的好意了......
“那,姐姐最近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聂双破罐子破摔地追问,放在桌下的手却紧握成拳。
恃宠生娇果然是最容易的,人向来不会得到好处就及时收手。
他心里暗想着,如果许青莱还愿意跟他交谈的话,或许这段僵硬的关系还有转机。
眼见聂双态度坚决,必要问个明白的架势,神情却是遮掩不了的委屈,许青莱隐约意识到这段日子的躲避似乎让他误会了什么,看来,这下她想逃避也逃避不了了。
“只是不太习惯你的变化而已,你,毕竟也是个男生......” 她两眼一闭,终于把忍着尴尬将话说出。
至于聂双听完会不会取笑她,算了吧,再怎样好过他一个人整天胡思乱想的。
看他那闷闷不乐的样子,估计最近都把自己愁坏了。
她的话没有说得太直白,却笃定聂双一定能听懂,毕竟她之前从来没在聂双面前隐瞒过自己厌男的事实,只是没有告诉过他原因。
不过原因其实也被他猜的七七八八了。
“嗯,我能理解的。”他语气平静,听不出多大的波澜,似乎只是顺着许青莱的心意随便说的,“姐姐去吧…”
聂双并没有敷衍许青莱的意思,他也确实能理解她。
在遇到许青莱之前,他又何尝不是抗拒世界上所有的异性?
只是他比较幸运,如此轻易地遇见了基因为他选择的人。
或许从他被许青莱第一次触碰,却没有产生半点抵触心理的那一刻起,他以后的人生便注定与许青莱紧密相连了。
聂双沉默地望着许青莱走向厨房的背影,心头的思绪却迟迟不歇。
只是暂时不习惯而已,他一定能让姐姐尽快改变想法的。
反正始终只有他一个人能站在离姐姐这么近的位置,他完全有耐心和时间等待…..
一个选中猎物的猎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目标的。
许青莱已经做好聂双要哭闹的准备,见他这么平静反而有点不太习惯。
不过他的回答又让她莫名欣赏,倒是她想茬了,聂双原本就这么善解人意,点到即止,从来不会刨根问底地令人尴尬。
既然当事人能理解她,她就不用再有心理负担了。
对话表面看上去算是圆满结束,许青莱将话说开,难得步伐轻盈地回到自己房间,准备享受美好的夜晚;而另一边的聂双却脚步沉重,脸上阴沉凝滞,不见半点刚才的温和。
他缓慢地关上房门,像幽灵一般飘到浴室的镜子前,默默端详着镜子人的面容。
姐姐讨厌的那种男的......如果没猜错的话,大概是像佘村女人一样性格的男人......
这样的话,他的增肌计划不能再继续了。
至于长相,太过阳刚也不行。
他的手依次抚过镜中人的眉目,鼻子,嘴唇,轮廓,不知从哪个角落翻找出一只修眉刀,将硬朗的眉型修剪成稍柔和的形状,再细细刮过下巴,人中的区域,确保看不见任何多余的毛发。
他想起什么,又从床头柜最底层找出许青莱当初给他买的裸粉色口红,顺着完美的唇形慢慢勾勒形状,填色。
“这样的话,姐姐会更习惯一些么?”
镜子中的人换上一副无害的笑颜,眼中神色似是天真,又像是清醒。
只听得偶尔几声自言自语从浴室飘出,在安静无人的空间里格外渗人。
次日两人一同用早饭,许青莱久违地看向聂双的眼睛,试图尽早脱敏,却无奈地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
男生的头发生长速度快,而她已经好久没有仔细观察聂双脖子以上的部位了,自然没有发现聂双的头发已经长了许多,前面的刘海更是挡住半个眼睛,看起来莫名有点日系忧郁少年的风格。
“该剪头发了。”许青莱这次特意没避开聂双的眼睛,提醒他。
“可以不剪么?我......”面前喝粥的人很快抬头,让视线透过细碎的发丝与对面的人相触。
聂双心底雀跃,他又能重新望进许青莱的眼底。
但是他心里有些不可告人的盘算不能让许青莱知道,一时话语滞塞,还在脑里努力编织借口。
许青莱却已经毫无所觉地开口:“可以,你不嫌热就行。”
她自诩是个思想与审美开明的家长,原本也只是提醒,没有想硬押着人去剪的打算。
不过出于私心,她还是补充了一句:“后面留长也就算了,刘海要修剪,太长都遮住眼睛了......”
聂双自然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乖巧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