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姝和谭佳今天吃的是东北菜，铁锅乱炖，荤的素的什么都有。在这个季节，吃着热气腾腾铁锅，温暖如夏。
“说吧，一天一个电话，催着要见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韩姝问，谭佳叹息道：“我现在遇到了人生路上的三岔口，不知道该往哪边走。又没人给我出主意，只能找你了。”
韩姝洗耳恭听，得知事情前因后果之后，不禁笑道：“就这个事呀？还以为出了多大事呢。你现在的问题是想回老家工作，但又担心辜负了班主任的一番好意，所以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对吧？”
“对对对，就是这样。果然是我小姨，一说就明白。”谭佳拍起马屁来，韩姝噗嗤一笑：“你拍我马屁也没用，因为这件事太棘手，我也没办法。”
谭佳哭丧着脸，愁眉苦脸地说：“小姨，求求你了，这顿饭我请你还不成吗？我要是不读研究生，班主任就要给我爸妈打电话，还说什么要跟他们深谈……”
“深谈就深谈吧，你担心什么？”韩姝问，谭佳无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妈都听我的。到时候班主任打电话过去，肯定又是一番思想上的输出。你说我爸妈是听我的还是听她的？”
韩姝其实明白她的意思，她是不想父母和班主任都为难，所以希望自己给她拿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她不以为然地说：“先吃饭，等我认真想想。”
谭佳以为她真的在认真考虑自己的事，但又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顿时就急了，催问她到底想到没有。
“想到了！”韩姝放下筷子，喝了口饮料，“你今年多大？”谭佳脱口而出：“二十二岁！”韩姝又问：“你小姨我今年多少岁？”
谭佳沉吟道：“记得我妈跟我说过，你好像快三十了吧！”韩姝瞪着眼睛问道：“你妈为什么要跟你提我的年龄？”谭佳笑嘻嘻地说：“我妈说你都快三十的人了，男朋友也没有一个，是不是打算一个人孤独终老。”
“我呸。你妈那是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你也一样，以后少关心我的事，尤其是我的个人问题。”韩姝连同她和她妈一块儿给教训了一顿，然后才言归正传，“你看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才开始人生第一份真正的工作，所以你急什么呢？”
谭佳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接着说：“你现在二十二岁，如果读研究生，毕业也才二十五岁，多好的年龄。而且有了这个研究生学历，你不管在哪个地方工作，都是加分项。”
谭佳愣了愣，问道：“你的意思也支持我读研究生？”韩姝不置可否地说：“你现在还小，条件又那么好，如果读完研究生，不管是打算留在上海，还是决定回老家，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谭佳陷入沉思，依然拿不定主意。韩姝继续说：“你研究生毕业时刚好二十五岁，那个时候不管是工作还是结婚，都是正好的年纪。所以，不用想了，我支持你继续读研，人生才能有更多选择，然后再决定最好的去向。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你要是现在回了老家，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上海，多无聊啊。”
最后这句话虽然是玩笑，但也半真半假。韩姝又说道：“一旦工作之后，想要再回来读书，别说还有没有机会，就说能不能读进去都是两码事。”
“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你说的话。也对，三年时间而已，读研后依然可以回去。”谭佳的心情这才大好，笑吟吟地说，“反正我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就算选择错了，也可以重来。不像有的人，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到时候我要是离开了上海，你怕是感冒了都没人嘘寒问暖，多可怜呀。”
韩姝给她碗里夹了硕大一块牛肉，大笑道：“我要给你多喂点肉，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看看谁还敢要你，到时候你不也单着，这样不就有人陪我了。”
“小姨，最近跟小姨夫发展的咋样了？”谭佳突然提起这茬，韩姝轻描淡写地说：“还能怎样，就那样吧。”谭佳听她语气不对，诧异地问：“怎么了，闹矛盾了？”韩姝道：“那倒没有。他前两天给我打电话，又要来上海看我，被我拒绝了，这不已经两天没理我。”
原来如此。谭佳不禁笑了起来：“人家想你嘛，想过来看你不是人之常情嘛。你倒好，还把人给拒绝了。换做是我，岂止是不理你，不跟你提分手已经仁至义尽。”
“你就这样不盼我点儿好呀？”韩姝苦笑道，又唉声叹气，“我帮你解决了烦恼，你也帮我想想该怎么处理异地恋的问题吧。”谭佳摇摇头说：“异地恋的问题，自古以来都无解，要不然影视剧里也不会出现那么多凄美的爱情故事了。”
谭佳想起自己那一段夭折的异地恋，心里又是隐隐一痛。她又何尝不是异地恋的受害者，哪有资格来帮韩姝出主意。要是有主意的话，自己也不会有如此糟糕的遭遇。
韩姝见她眉目低垂，半天没吭声，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于是劝解道：“佳佳，别想过去那些不好的事情了，全都抛到脑后去吧。何况你那不是异地恋的问题，是遇人不淑。”
“是啊，遇人不淑！”谭佳扭头望着窗外走过的那一对对年轻的恋人们，“小姨，我觉得你跟小姨夫赶紧结婚吧，要打败异地恋，这是最好的办法，这样的话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韩姝没想到她给自己出的主意竟然是如此损招，不禁叹道：“亏你想得出来。要是真结了婚，到时候长时间两地分居，一旦感情出了问题，我岂不是变成了离异妇女。”
这话逗得谭佳开怀大笑，还引来了旁桌异样的眼光，她这才压低声音，却仍忍不住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小姨，我不该那样说你，我给你赔罪，今天吃饭我请客。”
韩桂芳说中了，崔洁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正吃着早餐，突然就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梦呓一般地说道：“启发不是说给志飞打电话的吗？川儿，你帮我问问他到底打过电话没有。”
除了韩世川，刘娜和韩勇也都因为这话而愣住，但韩世川随即说道：“妈，时间还早呢。姐夫要是打过电话了，一定会跟我说的。既然还没跟我说，那就是忙，还没来得及打过去。”
“是啊妈，快年底了，姐夫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刘娜正帮着圆谎，崔洁忽然来了一句：“我知道你姐夫忙。川儿，要不你给志飞打电话，让他过来看看我。”韩世川看了韩勇一眼，正在思忖该如何继续编织谎言时，韩勇开口说道：“打什么电话呀。志飞现在自己做生意，每天起早贪黑，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有空过来看你？”
韩世川见韩勇语气生硬，忙拦住他说：“爸，您少说两句吧，妈不也是想二哥了嘛。也是，二哥生意再忙，怎么连抽空来看看妈的时间都没有？赶明儿我碰到他，非好好说说他不可。”
“你就惯着你妈吧。”韩勇不悦道，“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想起来这一出，我看你是闲得慌。”崔洁毫不示弱地说：“我想我儿子怎么啦，我想他来看看我怎么啦？”
韩世川担心父母又吵吵闹闹，慌忙又拦住崔洁说：“妈，早餐凉了，您赶紧吃，吃完了我和娜娜带您和爸上街去逛逛，买两身新衣服。”
“又买什么衣服，别浪费钱。我不去，你妈也不许去。”韩勇陡然抬高音量，崔洁没有像往日那样沉默不语，而是瞪着他，冲他嚷道：“我就要去。我儿子儿媳给我买新衣服，我怎么就不能去了？你爱去不去，反正我要去。”
“你……你还顶嘴……”韩勇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还打算进一步升级矛盾时，韩世川只能充当灭火器，忙不迭地说：“爸，您说话时声音小点儿，年纪大了，大嗓门伤身。”
“我身体好得很。”韩勇不依不饶，“你们要带她去那就去吧，反正我不去。”刘娜冲韩世川使了个眼色，然后说：“爸，您不想去那就不去，我们带妈去街上转转，看看热闹。快过年了，外面热闹的很。”
于是，韩勇没再说什么，吃完饭就丢下他们仨出门溜达去了。韩世川和刘娜带着崔洁直奔集市而去。集市上的买卖令人眼花缭乱。崔洁差点没看花眼，她东张西望，似乎对所有看见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妈，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吃的喝的用的穿的，不用客气。”韩世川就像个讲解员，边走边给崔洁介绍。他想起小时候，每逢过年前，母亲都会带着他们兄妹几个来集市办年货，那会儿的光景，似乎近在咫尺，才刚刚发生似的。
“又要过年了，吃的喝的，一样的多少买点吧。”崔洁说，“到时候，几个孩子都要回来给我和你爸拜年，热热闹闹的。”
韩世川知道她说的孩子，其中自然也包括韩志飞，鼻尖顿时涌起一股酸涩的味道。但他随即就用笑容掩饰了内心的酸楚，还说道：“我还记得小时候，每年年前您都会带着我们几个来集市办年货，我们跟在您身后，是这也想要，那也想买……”
韩世川满脑子都是小时候办年货的场景：“虽然那会儿的年货没这么多品种，可您总是尽量满足我们。后来，我们长大了，各自成家立业，再也没有机会跟在您身后，跟您一同来集市办年货了。我已经不记得上次跟您一块儿出来办年货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所以啊，今天我又有机会跟着您出来办年货，您看中什么就买什么，千万别给我们省钱。”
“行行行，川儿长大了，出息了，可以帮妈置办年货了。”崔洁笑颜如花，在小摊上买了好几样吃的东西，全给韩世川和刘娜帮忙提着，走了一段路，俩人手里已经快提不下了。
刘娜看到了不远处的服装店，正好是专卖老年人服饰的，于是带着崔洁走了进去。崔洁看着各式各样款式的衣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选哪件。刘娜帮她选了两身，她都试穿了一下。
“都好看，也合身，都买了吧。”韩世川提议，崔洁却只要一身。刘娜说：“妈，您就别推辞了，好不容易带您出来选两身衣服，过年正好换着穿。”韩世川也啧啧道：“娜娜选衣服的眼光真不错，这两身衣服简直就像是给妈量身定做的。妈，您就别选了，听娜娜的，这两身衣服都要了。”
“阿姨，您孩子真孝顺。”店主手脚麻利地结算时，刘娜负责将服装折叠装袋，韩世川负责付款结账。当二人转过身时，突然发现母亲不在了。他们以为母亲在店子外面，但出门后并未见其身影，这才慌了。
两个大活人，大白天的竟然把人给弄丢了，能不让人着急心慌吗？韩世川和刘娜惊慌失措，商议分头寻找，最后回到服装店门口会合。韩世川心跳加速，想着母亲的病情，一个劲地责怪自己太粗心。可是，他沿着街道找了一路，也没见母亲身影，越想越害怕，越是害怕双腿就越是发软。
刘娜突然打电话过来，他还以为找到了母亲，刘娜却给了他否定的答案，还问道：“你那边也没找到吗？就这么大个地方，妈一个人能去哪儿呢？”
韩世川环顾四周，望着密密麻麻的人流，眼前一阵发黑。他喘息着，无力地说：“继续找，妈走不远。”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依然没底。
大约十分钟后，俩人回到了服装店前，四目相对，望着彼此，心里都空落落的。韩世川痛苦不已：“外面冰天雪地的，妈要是再走丢了，该怎么办呀！”
刘娜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崔洁这次走丢，她也有不可推测的责任。她突然想到了有事找警察，于是让韩世川给谭启发打电话。韩世川犹豫不决，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赶紧的呀，妈不见了，我们就一直躲在外面不回去了吗？”刘娜知道他害怕什么，“你不打我打。”
韩世川这才拦住她，拨通了谭启发的手机，告诉他母亲走丢了。谭启发似乎不信，还笑着说：“你没跟我开玩笑吧？你们俩看着妈，妈也能走丢？”
“姐夫，我没跟你开玩笑，妈真的不见了。”韩世川欲哭无泪，谭启发这才信以为真，慌忙问他们人在什么地方，还让他们留在原地，说是马上赶过来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