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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看着余懋学求饶的模样,就觉的有些好笑,其实余懋学编排张居正,是南衙的一种风尚,或者说是一种话术,实在是找不到攻讦政令的点,就奔着下三路去,这种事没办法摆到台面上来说,你越是禁止,民间越觉得是真的。

因为张居正和李太后有一腿,所以李太后赶走了高拱,所以张居正才能把持讲筵、才能稍给武将事权、才能在首辅的位置上稳若泰山,才能用考成法苛责百官、此能富国强兵。

这种编排,朝廷处置,束手束脚,只能当不知道,任由风力舆论的蔓延。

而后将戚继光作为张居正门下这件事作为攻讦的切入点,一切都显得合理了起来。

万历十年,戚继光被调离蓟州,前往广州,万历十三年被罢免还乡,万历十六年病死家中,万历皇帝在万历十年失去了张居正留给小皇帝的最锋利的刀,之后,万历皇帝就失去了掀桌子的能力。

而现在朱翊钧能这么折腾百官,又是指责,又是怒骂,又是公审,其实都是因为他拥有掀桌子的能力,能够挥舞着斧钺,用武器的批判,来解决问题。

大明京营就是大明朝局稳定的压舱石。

若是没有戚继光调入蓟州训练了十万强兵,就在京师一百里之外,高拱被罢免的时候,会那么甘心离去吗?

没有戚继光在京师训练京营,哪怕仅仅一万强兵,王崇古会这么老老实实的为朝廷卖命,只想赚钱吗?

答案都是否定的。

朱翊钧看了一圈,仍然没有等到要救余懋学的人,才开口说道:“没人救了吗?要救他就现在说出来,朕给京堂一刻钟的时间,若是现在不救他,日后任何人说起余懋学案,按同党投入解刳院内。”

“余懋学坐罪论斩,至少要大明十二月份,这两个月,朕给外官的时间,说不出要救他的一二三来,日后泄泄沓沓,一并坐罪。”

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这是论语里的话,若是事情过后,仍然叫嚣,那就以同党论罪。

“张翰!你说句话啊!”余懋学被缇骑们摁着,抻着身子,眼睛通红的看着吏部尚书张翰,愤怒无比的大声喊道。

“你伱你休要胡说,这里是皇极殿,天下神器所在!你休要胡乱攀咬!”张翰一听就急了,指着余懋学厉声说道:“我和你也只是相识,你犯下如此滔天之罪,与我何干?”

“陛下,余懋学无恭顺之心,此事和臣断然无任何关系,臣从未污蔑元辅和圣母,他自己混账,非要攀咬与臣,恐诬及善类,有伤天地之和!”

张翰的话很有意思,其实他这话就是承认了之前余懋学的五事疏是他授意的,那是党争的范畴之内,党争这种你死我活的斗争,你张居正养了张楚城、王希元,那张翰就没有自己爪牙了吗?

但是张翰,真的没有授意余懋学编排元辅和太后。

张居正的考成法和糊名草榜、底册填命之法,确确实实侵害了吏部的事权,张翰不认为自己和张居正倾轧有什么错的地方,是张居正在不断的剥离吏部的事权,作为吏部尚书,张翰就不能反抗了吗?

余懋学自己和何心隐朋比为奸,那就不是张翰授意的了。

余懋学完全没想到皇帝居然把这件事拿到台面上来说,这一下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朱翊钧也没理会张翰,而是看着漏刻,等了许久挥了挥手说道:“时间到了,没人为余懋学说话,那就押下去吧。”

“下一个刘台。”朱翊钧看向了张居正的学生刘台,面色立变说道:“把他的腰牌摘了,什么东西也配挂全楚会馆的腰牌!”

缇骑伸手将刘台的腰牌拿掉。

刘台是被缇骑摁着受审,他挣扎了一下,大声的喊道:“陛下,臣万死,臣万死啊,臣认罪,不用审问了,臣只求速死啊!”

刘台怕了,他真的怕了,他怕自己的那些脏事儿被公之于众,遗臭万年,被人唾骂,所以他只求速死。

朱翊钧嗤笑了一声说道:“你想速死就速死啊,这天下你说了算吗?朕为天子,都不敢说掌生杀予夺之权,臣子不犯错,朕还能闲的没事找你们麻烦不成?”

“你想死还早呢,缇骑审完,送刑部,刑部核定后送大理寺,大理寺审定后,送通政司,死刑要三复奏,要反复调查,防止冤假错案,你当你想死就死,有的等呢,等死的滋味怕是不好受的很。”

“有劳缇帅了。”

赵梦佑再次拿起了卷宗说道:“你前往辽东巡按,安排了自己的父亲刘震龙、弟弟刘国为开中粮商,可有此事?”

“有。”刘台跪在地上,猛地打了个哆嗦说道:“缇帅别问了,别问了,我都认罪。”

赵梦佑继续问道:“朝廷扑买辽东粮草,尔借着职务之便,将辽东粮事,全都扑买给了父亲和弟弟,可有此事?以次充好,以陈充好,多掺土石,以谋暴利,可有此事?”

“刘台?”

刘台一言不发的跪在地上,就是不回话。

“你以为你不说话,就办不了案子了吗?”赵梦佑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说到:“带人证、物证、书证。”

想要办这么大的事儿,那肯定要经手很多人,缇骑办案,才不办什么无头公案,历历有据,件件可察,既然他敢站在皇极殿上,对文官指指点点,就绝对不会有任何错漏之处。

人证物证书证俱在,容不得刘台狡辩。

赵梦佑继续说道:“尔阴结虏人,与喀尔喀万户速把亥的第五大营鄂拓克炒花,密谋烧毁铁岭、辽东、抚顺、锦州、广宁、宁远、辽宁粮草,可有此事?”

“不说话?带人证物证书证。”

铁证如山,容不得刘台狡辩,这件案子参与人数众多,只要拔出一根线头来,就能拉出一大片来。

“都是张四维,张四维指使罪臣做下这等恶事,悔不该听他摇唇鼓舌!”刘台咬着牙看着张四维,愤怒无比的说道。

张四维却不慌不忙的站了出来,俯首说道:“陛下容臣陈情,和刘台对峙一二,若是臣有罪,国法难容。”

“刘台,你为何要说是我指使?污蔑于我?”

“我离京前往辽东那日,你到驿站为我践行,就是那日你指使的我!”刘台攥着拳头说道:“还敢对峙!”

“当日有我家家人在侧,也有你家佣奴,当时可有十数人在场,安能任由你胡说?”张四维却是颇为淡然的说道:“我为你践行?我去了趟蓟州,你在驿站硬要凑上来,说要讨教一二,何来践行之说?”

“还有!我何时指使于你了?我当时怎么说的?我说西北糜烂,非冰冻三尺一日之寒,西北总兵副总兵,阵亡十余人,辽东总兵就战亡三人,国朝无胜,天下难安,这是不是我说的?”

“是。”刘台猛地打了个哆嗦,他忽然意识到,张四维真的太阴险了!

“那你说我指使于你,何出此言啊。”张四维嗤笑一声说道:“你听我说起了西北糜烂,贪心横起,自己做下了这么多的恶事,为何要攀咬于我呢?”

“陛下明鉴。”

这就是张四维,出了事,他就是干干净净,纯洁的如同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一样。

赵梦佑其实特别想把这个案子,办到张四维的头上,但最终也没有找到证据,确切的说,张四维知道刘台在做什么,但并非主谋。

张四维唯一跟这件案子有关的就是,张四维给刘台分享了下西北的成功经验,当然说的时候,都是一种痛心疾首的模样,告诫刘台,国法俱在,千万不要明知故犯,到时候斧钺加身,悔之莫及。

但张四维的话,勾出了刘台心里那个躁动不安的心。

事儿是刘台做的,张四维没有参与其中,便不能坐罪。

朱翊钧也懒得搭理张四维,赵梦佑作为缇帅,其实很多次暗示,陛下若是看张四维不顺眼,赵梦佑可以罗织一些个罪名,保证张四维难以逃脱,但是朱翊钧没有答应,缇骑办冤假错案,这个头儿一开,就是始作俑者,贻害无穷了。

“有人要救刘台吗?朕给京堂一刻钟的时间。”朱翊钧满是平静的问道。

朝堂安安静静,阴结虏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死罪难逃,嘉靖年间,首辅夏言、大同总兵、咸宁侯仇鸾重贿俺答汗,最后堂堂首辅,被斩首在了西市。

刘台跟喀尔喀第五大营的鄂拓克炒花内外勾结,那就是刘台父亲、刘台弟弟和刘台都要坐罪论斩。

“既然没人搭救,那就押下去吧,查补之后再坐罪论断。”朱翊钧一摆手,示意将第二名案犯押下去。

这是第一个和第二个被坐罪斩首的言官,朱翊钧的的确确伤害到了耳目之臣,但是他们失去了耳目的职责,还利用自己的权力,为自己谋利,这还是耳目之臣?

傅应祯跪在地上,有些茫然,左右看了看俯首帖耳的说道:“臣死罪。”

前两个案犯起步都是死刑,刘台的父亲和弟弟都一并被坐罪,傅应祯只觉得绝望,觉得自己怕是在劫难逃。

朱翊钧看着傅应祯摇头说道:“你的案子查清楚了,就是个贪腐,罪不至死,罚没一千二白银,明日把钱交到户部,给驿回家去吧。”

“啊?”傅应祯茫然的抬起头,看着皇帝陛下,满是疑惑,前两个人都是板上钉钉的死罪难逃,轮到他,就可以走了吗?

“不想回去,要去解刳院吗?”朱翊钧没好气的问道。

“臣叩谢陛下圣恩!”傅应祯赶紧磕头,而后欢天喜地的走了。

傅应祯弹劾张居正,是弟子弹劾座师,两百年未有之事,但是之前事主张居正都不追究了,那就没有了后续,是傅应祯牵扯到了贪腐的事儿,才被扔进了天牢里关了几个月,调查问题,调查清楚,就让傅应祯走了。

科道言官一直在救这三个人,余懋学、刘台、傅应祯,若是说救到了,余懋学和刘台坐罪了,无一人敢申辩。若是没救到,那傅应祯欢天喜地,还能配驿回家,这不是救出来一个吗?

朝臣们很擅长把水搅混,而朱翊钧也很擅长这招,无论如何岁月史书,到最后,都得解释为何余懋学、刘台都是死罪难逃,而傅应祯却可以滚蛋回家。

要知道傅应祯是带头弹劾座主的那个。

朱翊钧的手摸向了奏疏,开口说道:“翰林院纂修林偕春来了没?”

“臣在。”林偕春心里发苦,那么多人上奏,怎么就只有他一个人先被拿出来挨骂!这不公平。

朱翊钧拿着奏疏说道:“你上奏来说,说朝廷养京营百无一用,还浪费国用,理当裁撤革兵。那朕来问你,若是俺答汗,和土蛮汗再破关隘入寇京师,如何处置?朕去俺答汗和土蛮汗那儿磕头,说赶紧退兵吧,朕答应你们了,封你们为王,给你们贡市?”

林偕春沉默了许久说道:“陛下,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险。”

“古之王者尊居九重、而控四海、薄海内外、靡不环向、而止帚令者、此无他故焉,惟德哉。自三代圣王、未有百年不变之制、所贵乎承之者、在善体其制法之心而不必拘其故,夫天下之事、不能无敝、敝则不能不变不通之、变而通之、以不失其旧、此其为善守法者。”

“今日京营靡费极重,裁撤京营,可谓是…”

朱翊钧当然能听懂林偕春在逼逼赖赖个什么东西,意思是天下之重就是德,有了德就有了一切,天天握着刀吓唬谁呢!

他一伸手打断了林偕春的施法,问道:“你打住,朕问你话呢,俺答汗和土蛮汗已经来到了西直门外,没有京营,如何处置?朕去虏营,求他们吗?”

林偕春俯首说道:“臣以为乡民联防,可使不法之徒销声匿迹,如有战事,便可以下诏令天下勤王。”

朱翊钧听明白了林偕春的提议,不住的点头说道:“朕听明白了,就像北宋那样,然后金兵到了汴梁城,皇帝被俘,你的意思是朕到时候也北狩去?或者像是唐中晚期那样,遍地藩镇割据,朕没事就四处逃窜是吧。”

“英宗皇帝北狩,最后得归,你猜是瓦剌人有恭顺之心,还是因为瓦剌人打到了大明京师,被打退了,不得不归还英宗皇帝?你这话说的,简直是可笑。”

“你的意思就是英宗时,天顺年间,解散京营,才是仁君、德君?”

“臣不是那个意思。”林偕春额头顿时升起了一层的冷汗,赶忙说道。

朱翊钧两手一摊,开口说道:“那你什么意思?”

“咱大明也不是没有解散过京营,英宗南宫复辟,解散京营,把辽东总兵范广的妻小家宅,赏赐给瓦剌人皮儿马黑麻凌辱,把范广的儿子范昇,发配至广西烟瘴之地,就因为范广击退了瓦剌也先入寇。”

“范广一死,东北的建奴李满住、董山等乘间窃掠边境,辽东为之困弊,最后闹到了成化年间,不得不再组建京营,对其犁庭扫穴,才安稳了几十年。”

“林纂修的意思是,咱们把京营解散,然后任由入寇,直到京师被围困,下令天下勤王?这可是嘉靖二十九年,和隆庆元年发生过的事儿。”

林偕春只觉得自己额头上都是汗,这小皇帝实在是太难糊弄了。

“陛下,臣以为国用大亏,再养京营,实在是靡费过重,也是为朝廷着想,还请陛下明鉴。”林偕春已经麻了,只能发动了我也是为了大明国朝!

朱翊钧嗤笑一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财用大亏吗?以隆庆五年年末为例,是岁,户部计天下户口田赋之数,户仅一千万八千八百零五户,丁口止人,田地四百六十七万七千七百五十顷一十一亩有奇,洪武元年,咱们可是有八百多万顷,到了隆庆五年,坏了,只有467万顷了。”

“你知道为什么国家财用大亏了吗?你是不知道,还是本末倒置、因果颠倒来糊弄朕来了?”

自从孝宗皇帝以来,朝廷都是按着467万顷收税,朝廷没钱是因为税基萎缩数十年,所以才养不起京营,而不是因为养了京营,而财用大亏。

朱翊钧打量着林偕春,他在判断,林偕春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糊弄他这个小皇帝。

只是看了半天,朱翊钧终于确定,林偕春可能真的是这么想的,就是养京营导致了财用大亏,而让乡民联防,下诏勤王,是个省钱的好办法。

省钱是真的省钱,就是省着省着,把朝廷给省没了,把皇帝的脑袋也省没了。

“林纂修读史书吗?”朱翊钧发出了一句灵魂拷问。

林偕春万般无奈的说道:“臣不读史。”

“那怪不得不知道呢。”朱翊钧恍然大悟,原来是不读史,才出现了这种认知上的差距。

大明的风力舆论里有一种非常强劲的史学风向,那就是只需要读好四书五经,天下万事即可成。

这种社会现象,被后世命名为理学、心学化用史学,就是以理学或者心学的道理去理解史学,甚至干脆不读史,反正科举不考。

四书五经就完全够了。

到了嘉靖年间,能读到正史的,都寥寥无几,甚至连翰林都读不到全编,只需要学四书五经就够了,大多数的读书人,都是未尝睹全史,只需要学好四书五经就够了,为何要读史书呢?

此时仍在大宁卫督军的梁梦龙,感慨于这种现象,专门整理史书,编了一本《史要编》,这也是在张居正的要求下编纂的,主要给小皇帝当教材用,小皇帝是肯定要读史的,作为帝师,张居正对皇帝的教育工作格外看重。

万士和听闻陛下问出了这句话,心中那是百感交集,他刚当礼部尚书的时候,也是被陛下摁着头骂,差点被骂到自杀。尤其是关于嘉靖、隆庆年间的历史问题,万士和是真的不知道,被小皇帝引经据典,参考历史案例,摁着一顿猛捶。

“朕用的《史要编》,林纂修也抄一份,好好看看吧,唉。”朱翊钧连连摇头,林偕春是翰林,本身也参与到了明穆宗和明世宗实录的编纂之中,不读史,或者不用读史的风力舆论可想而知。

“臣谨遵圣诲。”林偕春跪在地上见礼,他都不知道英宗天顺年间,京营被解散过,后来情势所逼,再次建立,这个基本史实,他都不知道,那就不用讨论更多了。

朱翊钧的手摸向了下一本奏疏,开口问道:“御史周良寅在不在?”

“臣在。”周良寅从殿外匆匆上殿,见大礼俯首说道:“臣在。”

朱翊钧看着奏疏,颇为肯定的点头说道:“尔等上奏来说,迁安伯和宁远伯在塞外作战,恐难参详其功,有杀良冒功之嫌疑,也的确如此,那就尔等十几个联名上奏的御史,一起去一趟大宁卫,由喜峰口出关,至广宁卫,再从广宁卫前往平虏堡,阅视一二。”

“把人头一个个的点清楚,然后上奏来看。”

周良寅吞了吞喉咙说道:“陛下的意思是,让臣去边方阅视?”

朱翊钧点头说道:“对啊,你们十几个御史既然疑惑,那就亲自去看看,也算是有个结果不是?先生,让文渊阁拟旨,今天就出发。”

“陛下饶命啊!”周良寅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求饶,那可是大宁卫,那可是塞外,出塞去,遍地的,马匪北虏,走着走着就被截了去!

周良寅更害怕的是,他质疑了戚继光和李成梁,对于戚继光的人品,周良寅非常信任,但是李成梁那就是个混不吝,他在朝中攻讦李成梁,到了人家李成梁的地头上,李成梁敢干出什么还不一定呢!

周良寅稍加思忖,他们这十几个御史下场,恐怕是被熊罴给叼走了,被北虏给杀害了,被马匪给劫掠,车翻到了沟里去,李成梁绝对干得出来这等事,而后上奏表示遗憾。

塞外就是这样,比较危险。

“你这话说的,你们质疑,你们不去看看,难道让朕去看看不成?先生,今天能让他们出发去巡边吗?”朱翊钧看向了张居正问道。

张居正言简意赅的说道:“可以。”

“嗯,那就去吧。”朱翊钧看着周良寅笑着说道:“爱卿,一定要多保重啊!塞外现在下了雪,道路湿滑,万分小心呐!”

张居正俯首说道:“陛下,戚帅会派人保护御史,陈总兵北上,清理的也很干净,不会出危险的,宁远伯虽然猖狂了些,但那也是害了他,他才会发作,不害他,也不会有事。去年杨兆、赵完责等人阴结虏人,今岁刘台,宁远伯也只是禀明朝廷,不敢私自处置。”

朱翊钧当然知道戚继光是个君子会保护御史考察团,也知道只要这帮御史不作死,李成梁也不会拿他们如何。好人总是被枪指着,这种事,历代都不算少见。

“周爱卿去看,一定要看仔细了,别搞错了哦。”朱翊钧挥了挥手,把周良寅撵走了。

“陛下,要不臣带着他们去看看?”谭纶听到了这里,出列说道,正好谭纶要去看看大宁卫,顺带着把几个御史带在身边。

朱翊钧答应了谭纶去塞外玩一玩,过年前能回来就是,他点头说道:“劳烦大司马了,周良寅,还不赶快感谢大司马?”

“谢过大司马。”周良寅忐忑不安的再拜,仍然头皮发麻的说道:“臣遵旨。”

朱翊钧看向了下一本奏疏开口说道:“都给事中侯于赵,侯爱卿在不在啊?”

“臣在。”侯于赵出列俯首说道,他是都给事中,六科的一科长官,自然能在皇极殿内。

“侯爱卿这封奏疏,好呀!好得很!”朱翊钧又认真看了一遍奏疏,不住的点头说道:“侯爱卿真的是忠心体国的典范,张大伴,赐一张精纺大氅,要对襟有麒麟纹的那种,取一件来。”

“啊?”侯于赵呆滞的说道:“臣寸功未立,何来赐服之说?”

侯于赵人都傻了,他还以为陛下夸他说得好,是在阴阳怪气,指桑骂槐,但似乎陛下真的很开心他的奏疏,麒麟纹作为赐服多赏赐给四五品的官职,侯于赵虽然只是个七品官,但他是六科,官秩低,权力大。

侯于赵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又跟科道言官逆行了!

他这次可是小心斟酌用词,说的内容和其他臣子没什么区别,怎么就让陛下如此高兴。

侯于赵的奏疏,前半部分都是车轱辘话,法三代之上、修仁德等等陈词滥调,但是奏疏到了中间,话锋一转,侯于赵开始质疑此次作战的首级战功来了,他不是质疑多,而是质疑首级功不公平。

朱翊钧拿着奏疏越看越喜欢,笑着说道:“戚帅已经念叨过很多次了,说这首级功不妥。”

“所以每一队十人,专门有一火手,负责首级,往往仗打完了,火手还在割首级,人这个首级是很难割的,否则也不会有虎头铡了,戚帅的步营是把这个首级功均分,每人都有,铳手占三成,炮手占三成,短兵和长兵占三成,火手占一成,这么分,步营还是有争功的事儿。”

“首级功不好,所以你这本奏疏好啊!”

“你上奏说,按功分为五等,按等制功牌、按等恩赏,破阵、攻城、夺舟、招降四项专条议叙,给予军兵功牌者,一律于牌上注明某功字样。”

“大司马以为呢?”朱翊钧将侯于赵的奏疏递给了冯保,冯保传给了大司马谭纶。

谭纶看完眼前一亮,颇为郑重的说道:“陛下,侯都给事中,忠君体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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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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