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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这时,书房里那部电话响了起来,李小心以为是医院打来的,急忙冲进书房去接,电话那头却响起了冯雨莹那清脆动听的声音:“小心,我们平安到家了,给你们报个平安。”

“平安到家就好。”李小心想着今天他们见面时都没有好好聊几句,就问冯雨莹:“你们到上海来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找份工作自食其力了。”冯雨莹笑着说,“你们医院还招不招护士啊,我大姐想到你们医院当护士呢。”

“那可使不得。”李小心立即拒绝,“你们都是留过洋的女子,怎能作贱自己来当护士?做护士又脏又累又受气,你们可千万别想到要来受这种苦。”

依偎在冯雨莹一旁的冯雨嫣理解为李小心心疼她受苦,高兴得眉开眼笑。冯雨莹说:“好吧,我们其实是想去学校做先生的,明天就去面试。我大姐是想万一做不成先生的话,就去做护士。”

“嗯,到学校去教书好,又干净工作又体面,挺适合你们这样的女孩子。我祝你们成功。”李小心说,“就算这次不成功也不要紧,慢慢来,可千万别去做护士。两位哥哥的工作有着落了吗?”

“两位哥哥的工作在回国时就落实了的,明天就可以去正式上班,我们家在上海新开了一家铺子,以后就由他们俩去打理。”

李小心听到冯雨莹这样说,觉得冯家还是有点重男轻女的,男子的工作都落实好了,女子却要自己去找工作。不过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冯雨莹早点休息,找工作的事不要着急,慢慢来。

苟敬霖家距离李小心家也有一定距离,却因为他们这里临近郊区,那个菜市场的菜便宜些,苟夫人也是个勤俭节约过日子的人,经常跟着自家那个老妈子一起过来买菜,偶尔也上李小心家坐坐,跟娟儿聊会儿天。今天看到娟儿在做那么小的布鞋,也免不了要问是给谁做的。

娟儿不知道苟夫人知不知道陈小姐有孩子的事,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苟夫人,苟夫人却突然笑了起来:“我晓得了,是给陈小姐那两个孩子做的吧?”

看到娟儿点头。苟夫人又说:“这个陈小姐也是个苦命人。她一直不肯告诉我们她那个男人是谁,连老苟都不肯告诉。”说完苟夫人附嘴到娟儿耳边,轻声说道:“恐怕她是在给人做外室,见不得光的那种。”

娟儿吓了一跳好的:“不会吧?看着陈小姐那么好一个人,怎么会——”

苟夫人撇撇嘴,坐直了身子,她长得白白胖胖的,身材圆润,一看就知道是个养尊处优,无需为生活劳碌奔波的有福之人。

“我猜这事十有八九是这样。”苟夫人又说,“你别看陈小姐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其实,其实她也算是个乡下人。”

娟儿更觉惊奇了。

“陈小姐的母亲是上海人,也许是因为家里是开镖局的吧,她母亲从小就喜欢打打杀杀。有次很自负的自己带队去走镖,却不曾想在广西被一伙土匪劫了去。那土匪头子看到陈小姐的母亲长得漂亮,就将她关起来做了他的压寨夫人。这就有了陈小姐和她弟弟。若不是陈小姐的父亲想逼她跟她姑姑的儿子结婚,也许陈小姐也不会认识老苟和小心。”苟夫人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又道:“陈小姐本想逃回上海,却被他舅舅塞到了那个山旮旯的军医院里去,说是在那里才保险。而陈小组的母亲也因为这件事跟陈小姐的父亲闹翻了,自己拉了一队人马,另立山头。陈小姐的舅舅看到这个妹子和妹夫都是不靠谱的,在那个军医院撤销后,才将陈小姐兄妹俩接回上海来。你也知道的,我是跟小心一起回国的,所以,陈小姐这些年在上海发生了什么,她不说,也没人知道。老苟说他回到上海后就忙着建医院的事,也不太清楚她是怎么回事。”

每当听到这些婆婆妈妈跟她聊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娟儿向来习惯做听众。听苟夫人说完了,她的一片鞋底也纳完了。

苟夫人看天色不早了,连忙站起身来:“我得跟王妈回去了,要不等下老苟和孩子们回家没饭吃。”

娟儿也不留她,只是起身将她和那个王妈送到门外去。苟夫人却又回身对娟儿说:“到了礼拜日,让小心过去,跟我们一起到教堂做礼拜吧。”她是极喜欢李小心的,在她眼里,这个孩子哪哪都好,又懂事又有礼又自律,什么都不让人操心。以前她对李小心的家底没底,现在看到他们家也是可以来合伙开医院的,她看李小心的目光,就更有一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意思了。

娟儿侍弄了一下菜地,还是决定哪天跟李与恩一起到附近的农家买几只鸡回来养着,这样又有鸡蛋吃,又有鸡粪做肥,岂不是一举两得。

傍晚时李小心刚回到家,就接到了陈小姐急三火四的电话,说她的女儿发烧了,想让李小心给她开副药方。李小心说:“方便的话你将她送到医院来呀。”李小心知道陈世勋不跟陈小姐住在一起,并且陈世勋也不懂医术。

陈小姐却说:“孩子还小,我只想用些中药方子就好,你将药方开给我,我去抓药回来照着做就是。”

“这个不行,我得亲自看看孩子的病情,才好对症下药。”李小心说,“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陈小姐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李小心报了地址。

李小心家里常备有些中草药,他捡了些退烧药背上,直接骑马过去。他这骑马的技术,还是在军医院时,陈小姐教他的呢。陈小姐教他打枪,也教他骑马,还教他在奔跑着的马背上射击。

郊区的街巷本来就不太热闹,李小心纵马疾驰了一段路,进入闹市了才放慢脚步,花了半小时才到达陈小姐那座偏僻清静的院子。这是一座看起来有点年头了的古老宅院。占地面积非常大,古老的朱门上还铆着铜钉。李小心刚到大门前,就看到一个老妈子焦急地迎了出来。

老妈子看到李小心下了马,忙问:“来者可是李小心医生?”

李小心应了声是。老妈子赶紧说:“李医生快请进,孩子都烧糊涂了。”

李小心疾步进去,跟着那个老妈子七弯八拐的,穿过一重又一重的房子,绕过众多亭台楼阁,终于到达后院一处僻静的小院子。陈小姐听到脚步声,忙从房间里迎出来。

李小心也不跟陈小姐客气,直接进屋,坐到了那个孩子的床前。一边伸手去给孩子把脉一边问:“孩子几岁了?”

“两岁一个月。”

“何时开始发烧?”

“下午三点左右。”

“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也没有吃错什么呀。”陈小姐仔细回忆,“中午时兄妹俩在院子里玩耍了一会儿就进屋吃饭了,嚷嚷着热,就吃了些冰镇的绿豆沙。”

“然后就拉肚子发烧,对吗?”

“对对对。以前老苟也教过我一些应对这些常见病的法子,我给她烧蒜米煨水喝了,还是不见效。”

“家中可备有中草药?”

“没,没有。只备有退烧药,吃下后烧不但不退,反而更严重了。”

李小心看着那个孩子已被烧得晕晕乎乎的了,小脸红得烫手,将自己背来的那些中草药,捡出三样来,让老妈子赶紧去烧水,烧一大锅水,烧开了就舀出一些来喂孩子喝下,另留一些给孩子敷头,剩下的晾成温水给孩子泡澡。

老妈子急忙去准备。不一会儿,就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汤药。陈小姐喂孩子喝下了,李小心又教陈小姐如何沾药水给孩子敷额头。敷了半小时额头,孩子脸上的红色明显退了许多。突然开口,软软地叫姆妈。陈小姐那颗高悬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感激地对李小心说:“真是太谢谢你了,小心。”

这时老妈子来说水温刚好了,要不要现在给小小姐泡澡。李小心说:“将盆拿到屋里来吧,陈小姐你给她好好搓搓,浑身上下都要搓到,慢慢泡到水冷为止。”

虽然只是个两岁多的小孩,因为是个女孩,李小心也不方便留在房里,协助老妈子将药水准备好后,李小心退出房间,来到小厅里等候。

这么宽广空旷的一座大院子,却只有陈小姐母子三人和这个吴妈住在这里。刚才进来时李小心都感觉不到一丝人气,虽然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看起来打理得不错,看起来还是觉得凄清荒凉。

李小心正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那丛美人蕉出神,他感觉陈小姐特别喜欢蕉类,以前在军医院时,她也种下了一大片姜芋。冷不丁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爸爸。”

李小心回过头去,身后那个约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像是受到惊吓一样,直朝他摆手:“不是爸爸!不是爸爸!”边说边想往外跑。

李小心冲过去,一把抱起他:“别怕,孩子,我是小心哥哥。”

小男孩长得非常漂亮,英挺的小鼻子,黑黑的大眼睛,长而密的睫毛,长得很像陈小姐。

“小心哥哥,妹妹生病了,爸爸为何不来看妹妹?”小男孩应该听母亲讲过小心哥哥,并不认生,任由他抱着,问了他这个问题。

“这个,也许你父亲有什么事耽搁了,暂时不能回来。”李小心对陈小姐这个丈夫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孩子。

吴妈又急匆匆进来了,对李小心说:“陈小姐让李医生和小少爷先去用晚餐,不需要等她。李医生先去吃饭吧。”

李小心点点头,将小男孩放下来,牵着他的小手,问他:“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小男孩仰起头,认真回答李小心的问题:“我叫陈建宇,妹妹叫陈建真。”

这就更让李小心觉得奇怪了,怎么两个孩子都是跟陈小姐姓呢?这两个孩子,不会是陈小姐跟她表哥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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