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珵应该是感觉到她的异状,只身一人前来。
魔域凶险,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但事已至此,只能接受,月昭习惯强迫自己接受一件事,再想办法解决。
耳边传来他的请求的话语,“请师父宽宥,容魔尊收留我吧。”
她看着他,舒了口气,“好吧。”想了想,又说道,
“我身上的痛楚来势汹汹,你需每日随侍左右,什么时候我好了,可记你一功。别的差事功劳,先别想贪图了。”
她担心魔尊真的指使瑾珵去做什么魔域的事,她已经在蒙昧时背负了数不清的血债。
徒弟绝不能脏了一点。
听得她说了许可,瑾珵才真正安下心来。
又倾身一拜,“是,师父。”
月昭起身,随手施了一道屏障把房间保护起来,“起来吧,你在这里好生待着。”说着跨出了门槛。
瑾珵本想问她还有哪里不适,却没想到她刚好就要出去,目光追随她的身影,眼巴巴的,“师父去哪?”
“我要去见魔尊,你莫要乱走动给我惹祸。”月昭故意厉声说完急匆匆走了,瑾珵留在原地,望着她闪过衣角的门口出神。
忽然门口外闪出雾灵,正想往里进,却被屏障撞了个扁。
“哎呀,这怎么还有门?”雾灵絮絮叨叨,换了个地方进,又听见一声痛呼,“哎?我看的清清楚楚,绝对没迷路!”
它不甘心,去了能去的任何一个口,每次都被撞扁,弥漫出一大片云雾。“嘿,我就不信了,今天就是地裂天崩我也要进。”
瑾珵听师父说过雾灵是一团云的样子,没有恶意。他乍一到这里,还看见它给师父擦血泪。
看它撞的雾气越来越大,出声提醒,“这里设了屏障,你进不来的。”
“怎么会呢?往常魔尊设的屏障都给我留通道的。”它觉得是自己没找到那个通道,扁了的身子趴在屏障上,像块白抹布一样各处试探。
“是...我师父,是大护法设的屏障。”瑾珵温声说。
“是大护法不让我进去的?啊呜呜呜呜...”雾灵的哭腔上来了,“凡界的俗语果然说的没错,久病床前无孝子,我伺候她才几日,她就厌倦了啊呜呜呜呜...”
那朵云顺着屏障滑到地上,瘫软。
瑾珵听见它用错的词句,难免失笑,对它卸下一点防备,将话题转了个弯,“你去过凡界?”
“是啊,魔尊带我去的,你去过吗?”
瑾珵不动声色的引着它说下去,“我去过的地方,不知你有没有去过。”
雾灵此刻若是有鼻子有眼,一定是个洋洋自得的样子,“我去的地方可多了,出了魔域,天界,凡界,冥界,就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你去过哪,说来我听听。”
“你一定是极受魔尊重视,他去哪里都带着。”瑾珵声音里有艳羡。“是去开疆扩土了吗?”
雾灵在大护法那里总是被拒绝,听到她徒弟夸赞,很是受用,“什么呀,我们去找...找谁来着?”雾灵话到嘴里,就是想不出来是找谁,“反正就是找人,把天上地下都找遍了。”
瑾珵心里一沉,“找到了吗?”
“找到了,在...在那个...”它觉得自己一定是刚才被撞坏了脑子,少了些记忆。
瑾珵见状没再问下去,转而与它聊起了别的。
月昭径直去了魔尊所在的宫殿,他正罚一个办事不得力的部下。
她提高了声音,“永撷,聊聊。”眼神冰冷的看着他。
魔尊听到这个称呼,眉眼一挑,嘴角轻微上扬,让那个部下滚了。
走到她身前,一贯幽白冷漠的脸上带了些舒畅之意,“前几天你那股子顽固劲儿,让我好一阵头疼。”
伸手抬起她的下颌,“不过那时候你还未清醒,我可以饶恕你。”
月昭歪头躲开他寒意彻骨的手,满眼仇视,“你头疼?我在镇妖石底下受了万年的捶打,你有我疼?!”
魔尊幽深的黑瞳,宛如无底深渊,“捶打?”
“是啊!日夜不休的捶打!痛彻元神,皮肉筋骨都碾成泥。
我不容易死,就那么反复的撕裂,反复的长好,又反复的痛,哭天喊地,没人来救我!”月昭情绪激动,又流下血泪来。
她抹了一把泪在手上,语气森然,“看啊,眼里的泪流干了,只能流血了。”
魔尊听不下去,怒容满面,“先跟我去凡界结了契约,不只是凡界,其他地方我也为你备好了。
原以为你只是在镇妖石下困着,没想到还受了这样的苦。放心,我会让九重天上百倍偿还!”
月昭闪过身子,躲开他,“偿还?我受那些苦就是为了偿还那些血债!你还想拉着我作孽。
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蒙昧不明、是非不清的混沌了,所谓为我觅食,还不是成就了你的功力倍增!”
魔尊冷笑,“呵,修了仙确实不一样了。
但你可明白,如果没有我强大的功力护着,不用说你,整个魔域,都会成为三界脚下的烂泥。
你活在夹缝中,任人欺凌嘲笑,忘了吗?若不是我救你,你现在还在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月昭回忆起自己被他带回魔域的情形,过的与以前大有不同,不再受辱骂排斥,饿了有吃不尽的“食物”,一声号令无数魔兵遵从,过得好不安逸。
混沌天性颠倒黑白,她化成了人形后,也无人教她是非。常常对好人施暴,帮坏人行凶。
往日她听不懂的“欺凌嘲笑”,现如今她已经懂了,那是申饬,是告诫。
自从跟着魔尊,她更加顺着自己的天性行事,胃口越来越大,与许多无辜的生灵结了契约,啖其情绪。
她还以为这就是对她好。殊不知她只是魔尊的血包而已。
这几天昏迷难醒,她得以把过往理了一遍。
魔尊每次修为骤进,都是在吸食了她身体中的元力之后。
生灵的喜乐总是有度的,悲恐却能无际。
魔尊采取了更为容易获得极端情绪的方法:伤害,折磨,惊吓...
正如她在镇妖石底下,万年来每日所受的酷刑。
她冷淡出声,“你救我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知道,我的身体可以凝成元力,能让你境界跃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