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王遥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只能在脑内推演仁民会长这么做的目的。
陈曦也同样是一头雾水,只有妫因表现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原来不是吗?仁民他真的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姒忠存在极大隐患。”
“仁民会长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王遥直截了当地问道。
目前已知的信息太少,他不像妫因那样看过历史,盲目推演根本没有任何方向,也无法得到任何有用信息。
“就像我们每个圣人都有自己的原则,那个男人也有自己的原则,但他的原则并不是像我们一样几乎都落在自己身上。
我们为了最大化获得精神满足通常会给自己施加束缚,这种束缚、原则并不是绝对的,我们随时都可以弃置它们、打破自己的原则底线。
可他不同,他将自己给自己施加的束缚贯彻到了他构筑的社会之中,这样一来,他就没有办法随随便便弃置自己的原则于不顾了。”
“为什么?”
陈曦不是很能理解这其中的关联。
为什么把自己的原则推广到整个社会之后,自己就没有办法随便弃置自己的原则了?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仁民会长是社会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王遥开口解释道。
虽然王遥在给陈曦解释,但他其实也不是很懂为什么仁民会长会被自己的原则束缚住。
“这只是原因之一。”
逍遥侯肯定了王遥的说法,然后顺着王遥说的继续补充道。
“他作为整个东州农协体系的指引者、领导者,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我们这种闲散圣人甚至都不能算作是社会人员,毕竟在突破到第四境的时候就已经超凡脱俗,断绝了跟凡间的所有必要联系。
因此我们可以随便更改我们的原则底线。
毕竟我们本就不会真的受到凡人的影响,受到的那些影响都是我们自己愿意接受的。
对我们来说,任何沉重的凡间事务都是‘游戏’中的一环。这个‘游戏’无论有多沉重也都只是游戏而已,这个游戏无论有多困难,我们其实都没有‘一定要’完成的任务,随时可以抽身。
但是对于身为玩家的我们,退出游戏就等于游戏结束,也等于任务失败。
我们通常参与的游戏只是衣食住行,解决一些民生方面的具体问题,很少涉及到足以牵连体制、市场这些宏观难题的事件。
就算牵扯到了这些难题,我们也可以随时选择抽身离去,放弃任务,没有任何责任需要我们承担,也不会有任何人来对我们进行追责。
因为我们就是隐藏在普通人中扮猪吃老虎的角色,是这场人生游戏的规则制定者,只要我们不出手就不会有任何反馈。
可对于身为指引者、领袖的那个男人来说,他在游戏开始之后已经积累了太多的责任在身上,他不能逃避,也无法逃避。
就算他想掀桌子,也要考虑那些信任他、把自己权力托付给他的普通人。”
“并不是不能逃避吧,只是通常情况下的理由不足以抗衡他心目中那些普通人的分量。”
王遥突然反驳道。
“没错,虚之六面失衡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很好的借口。所以他在发现虚之六面失衡之后,都没跟我们商量就化道离开了。”
“既然他选择为人民而生,所以他就只能为人民而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借口可以逃避‘为人民而生’这个枷锁。”
妫因说着,又叹了口气,似乎他也非常欣赏仁民会长这个天下无敌的圣人。
“可是他也还是无敌圣人,是普通人无法认知也无法理解的超凡存在。”
王遥突然说了这句好像跟当前话题毫无关系的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王遥沉思了一下。
“嗯......虽然你看起来好像跟我一样无耻,但我并不认为你能真的能做到毫无底线。换个角度想,如果你真的完全不在乎普通人,那你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这几千年来都离群索居。
因为你根本不是渴望孤身一人的人,你只是讨厌背负他人的期望。”
听到这里,陈曦也反应过来了。
“原来这个才是你们真正的‘自我限制’,或者说你们不愿放弃的这个底线才是恶心你们自己的枷锁。”
“是啊,这很奇怪吗?”
“不奇怪。”
虽然陈曦对宏观层面的事接触不多、对权力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思考得也不够全面,但是这种跟自身直接相关的内容,她很容易就能理解。
“仙人比圣人更‘无情’,但只有堕落仙人,从来没听说过有堕落圣人。或许也可以这么说,只存在被外力污染扭曲的圣人,没有自己心境崩溃的圣人。
原因其实很简单,圣人追求的不仅仅是精神满足这种享乐,【痛苦】对我们来说也是作为【生命】来说不得不品鉴的【生】之一昧。
我们讨厌痛苦,但是却又享受痛苦,这在凡人眼中看来极为矛盾。
仙人能够理解我们的这种状态,他们也无法做到发自内心地对【痛苦】也抱有喜悦的心情,所以他们还是无法抵抗堕落的诱惑。
我们圣人贪的【生】,不是被‘正面情绪所包围’的【生】,而是精彩、繁杂、混乱、秩序、单调、快乐、痛苦......无所不包的,才是我们追求的【生】。
所以虽然我们每个圣人都没有底线原则,但实际上我们还是存在一个‘真原则’的。
这个真原则的作用就是恶心自己、让自己感到痛苦。
我们无需必定遵守这个原则,但是只有强迫自己不去打破这个原则,我们才能体会到真正的痛苦与不甘。
这些稀有的情感不是为他人,而是为我们个人。”
“所以我才说这是他骄傲、自大的体现。”
逍遥侯总结道。
“仁民会长不想打破的真原则是什么?跟你我一样?”
王遥询问道。
“现在承认你我一样了?刚刚不是还在说‘虽然你看起来好像跟我一样无耻,但我并不认为你能真的能做到毫无底线’吗?”
逍遥侯逮到了一个立刻清算旧账的机会,便毫不犹豫地开始翻旧账了。
“因为我们真的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
“对我来说,人间所有的事与物都是感动,也都是痛苦。”
逍遥侯嘴角的笑容在听完王遥的这句话之后便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逍遥侯才叹了口气说道。
“境界,果然还是不同吗。”
“这种境界真的值得追求吗?”
“不值得吗?”
“当一个人达到实事求是的心一境时,其实就已经足够了,后面追求更高的心境无非都是为了自我满足。
对于开口交流的自我满足,与精神追求的自我满足。
实事求是的人,很清楚自己的无知,所以不敢说太多,更不敢说得太深。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说的必然是错的,毕竟自己认知的东西都不够全面。
等达到心五圣人境,认知已经彻底全面了,无论出现什么状况,圣人都可以立刻理解这个事物的本质。
此时你们再继续追求‘更高’的心境,真的有意义吗?
认知是相同的,切入视角便是决定个人独特心境的唯一因素,虽然这个唯一因素由记忆这个不断变化且无比复杂的东西构成。
所以说,我不认为圣人还需要追求更高层次的心境,你们的记忆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们的判断与认知都是正确的、完善的,这还不够吗?
除非你们想无限追溯本源,破除一切未知,否则我完全不能理解你们为什么会想让心境更进一步。”
“你这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我就是想追溯本源,想知道【虚】是什么、【有】是什么,以及它们是怎么出现的。”
“那就更不需要着急了。
学我者生,像我者死。
正常来说,需要等你理解了虚的本质之后再来体会我这个想法的成因,才能真正理解我的心境。
但如果你觉得你完全能理解我的想法、与我感受相同,那你就可以试着领会我的思想了。
临门一脚的时候,用思想反推心境也可以达到完善最后一块拼图的效果。
不过前提是你确实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感悟、认知达到了先天圣人的最后一道门槛。”
“好吧。”
逍遥侯长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刚刚的话题。
“那个男人的原则就是‘人民的事,人民自己做主’和‘有功则必赏,有过则必罚’。”
“一个是宏观层面的原则,一个微观层面的原则。但这两个原则都不算是跟自身直接相关的原则,更像是把自己带入了集体、人民、农协这种抽象的概念中之后,由这些宏观概念延伸出的原则。”
“没错,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们之所以能够掀桌子,就是因为桌子及其上的所有内容本质上都与我们无关,我们不需要考虑桌子被掀之后的问题。
但他把自己当成了桌子,自身的利益就与桌子上的内容息息相关,所以他就不得不考虑掀桌子之后会有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