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婉被吓了一跳,指着碧容的房间说:“还在屋里。”
叶景澄松了一口气,跑进碧容的房间,那套染血的衣衫放在木盆里,她走过去翻找了一遍,在裙摆下头躺着一块牡丹花的帕子,白色的帕子被血染红了,原本的香味也被血腥味掩盖住,但仔细闻仍能闻到淡淡的嘉南香的味道。
她拿着帕子走到院子里将上头的血渍搓洗干净,那朵鲜艳的牡丹花瞬间出现在眼前,针脚,花色都似曾相识。
“叶小姐,怎么了?”阿幻问她,看她这个表情像是知道了什么事情。
“你家王爷呢?”
“一早被传唤入宫了!”
叶景澄猛的回神,问他:“阿幻,你认真告诉我,叶家除了我和叶楚言,其他人都被砍头了?”
阿幻被她问得有些发懵,略微沉思之后,他回道:“我确定,那日叶府家眷被砍头时,我和墨染就在当场。”
或许只是相似而已?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巧合?叶景澄百思不得其解,碧容托梦给她一定有她的道理,她身上这条帕子究竟是谁的?
凌霄殿内。
“和亲?”顾裕年坐在顾南宸对面,疑惑的看着他。
“若想两国永保太平,唯有和亲。”顾南宸饮了口茶,“朕最近封了位丹禾郡主,打算将她送往越国和亲。”
“越国同意?”
“已经同意,不日便会有使节来洽谈。朕的意思是,能保百姓安宁,不生战火,此举最佳!”
“我在渭城与北绰之事你应该已经知晓才对,越国国主会如此心甘情愿与我们联姻,从此共修两国之好?”顾裕年觉得此事并不简单,越国国主性情多疑,最爱记仇,他们在渭城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顾南宸沉吟片刻,他为顾裕年添了些茶水,问道:“二哥有不同的见解?”
“只是不相信越国主会如此善罢甘休。”他答道。
“那此事,我们兄弟之间再仔细斟酌斟酌。”顾南宸道。
殿外。
卫佳正好来凌霄殿送点心,路上碰到了进宫议事的尉迟少羽。
“尉迟将军。”她叫住尉迟少羽。
尉迟少羽见了她,立即行礼:“容妃娘娘万安!”
卫佳走到他身边,扶他起来,尉迟少羽当即退了一步,卫佳见他后退,自己便前进一步,她笑着问他:“本宫很是可怕?”
尉迟少羽站在原地不动,低着头道:“微臣不敢。”
“那你是在怪本宫那日没让你保下那位小厨娘?”她又问。
“微臣不敢。”
卫佳佯装可怜道:“你也知道身处深宫不容易,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那日他们三人都想要刺杀本宫,若非丹禾郡主在,本宫此刻只怕命已归西。”
“娘娘说笑了,宫中御林卫众多,更有御林军守着,那几个凡夫俗子又怎会伤到娘娘?”
尉迟少羽跟在她身后,并不与她同行。
卫佳却叹了口气:“其实,你看中的那小厨娘手艺的确不错,可惜,本宫不得不将她们以宫规处置。虽是你为她求情,可若单单放了她一个,众人便会给本宫冠个重此抑彼的名声。”
“娘娘无需解释。”尉迟少羽并不明白他与这位容妃娘娘并不相熟,为何她今日见了自己要解释这么多。
卫佳站定步子,转身凝视着尉迟少羽的眸子,她深情且专注的看着他,“将军,可有心上人?”
尉迟少羽避开她炽热的眼神,心想这位娘娘究竟怎么回事?“微臣已有意中人。”
“哦?是哪家的千金?本宫可以跟皇上说说,为你们指婚。”卫佳收回眼神,语气变得冰凉。
“微臣的终生大事就不劳烦皇上和娘娘烦心了,如今外敌未退,何以谈婚论嫁?”尉迟少羽说道。
卫佳却不再说话,二人一前一后到了凌霄殿内,她提着食盒杏步走入殿内,见了顾裕年也在,行礼后将食盒中的糕点端出来放在桌上,“听闻晔王最喜欢居一楼的白玉糕,如今那厨子已是宫中的御厨,今日王爷来了,特地让他做了送过来。”
“这是臣妾为皇上做的杏仁羹,您尝尝。”卫佳将一碗青白相间的杏仁羹放在顾南宸面前,又说道:“方才臣妾过来,恰好遇上了尉迟将军,此刻他正在殿外候着呢!”
“让他进来吧!”顾南宸说道。
尉迟少羽进殿后先是行礼请安,就坐后,卫佳就道:“皇上要谈国事,臣妾就先告退了。”
顾南宸嗯了一声,卫佳就欠身要离开,顾裕年的声音就在此时响起:“娘娘昨日的甄选赛打死了三名厨子,不知是何缘由?”
卫佳一愣,转身施礼,回道:“那三人想要刺杀本宫,按宫中规矩,意图行刺者当场诛杀。”
顾裕年看着桌上的白玉糕,冷笑了一声:“娘娘觉得三名厨子要刺杀你?”
尉迟少羽勾了勾唇,不动声色的笑了。
顾南宸一脸不解的看着顾裕年,只是死了三个厨子而已,怎么皇兄好像很在意这件事情?索性问道:“那三名厨子有何不同么?”
卫佳被顾裕年问得不知如何答话,恰好顾南宸发了问,就走到他身边撒娇道:“皇上,您昨日忙于政务不曾亲临,那三名厨子竟朝着臣妾扑来,想要掐死臣妾,幸而丹禾郡主及时出手将她们三人打昏在地,不然臣妾小命休矣。”她说着说着,拿着绣有牡丹花的帕子擦着眼泪。
顾南宸当即安抚着她,“的确该死,不过三个厨子,死了就死了,不哭了!”
顾裕年的手握了握拳,看着眼前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二人,只觉十分碍眼,他当即起身,言语冷傲:“皇上既与娘娘难舍难分,这国事,不谈也罢。”
顾南宸见他恼了,当即安抚着卫佳的情绪,让她先行离开,他连忙对顾裕年道:“女人就是这样的,皇兄你如今也是有皇嫂的人了,该是能理解朕的。”
“若你沉溺于女儿情长,这皇位不坐也罢!”
“顾裕年!”顾南宸瞪着他,好歹他是皇上,他竟然这么跟自己说话?难道自己和自己的妃子亲昵也有错了不成?
尉迟少羽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如坐针毡,他站起身来,谦卑的对二人说道:“皇上,王爷,莫要为了小事争执,伤了兄弟情分。”
顾裕年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跪下道:“臣顶撞皇上,罪该万死。”
顾南宸见他下跪,一时也慌了手脚,他连忙扶他起来,“皇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皇上传微臣入宫,是为与越国联姻一事?”尉迟少羽打破这兄弟二人的尴尬局面,他再不将正事办完,只怕今日都要耗在此处,一个不好性命都得丢在这里。
“与越国联姻,此事你如何看待?”顾南宸正色道,请了二人回到桌边坐下。
尉迟少羽瞄了一眼顾裕年,见他面色平静,眸光清冷,便道:“今晨的消息,青州已大旱多日,京城未有断粮之危多亏了谢氏粮业运筹帷幄,如今我朝先后遭了洪涝和大旱,青州粮产盛地遭遇大旱,首要解决的便是缺粮问题。此时若再与越国交战,毫无胜算。”
“青州大旱的消息传的太快了,并非好事。”顾裕年啜了一口茶,从顾南宸的书案上拿了一方地形图来,图上青州地处低洼,处在渭河下游,西临茂城,东临琴浚湖。渭河水经过青州直达琴浚湖,琴浚湖水最终通往丰江。
“青州西侧有一条煦河因干旱而竭,而煦河源头从南夷的邑安江分流而来,若能在邑安江大开水闸,以煦河水引入青州,可解大旱。”顾裕年道。
“可南夷未必肯出手相助。”顾南宸愁思不断,周遭的国家对他们这块土地虎视眈眈,而大沽内部尚未整顿妥当,又生天灾,若非顾长垣那个蠢货奢靡无度,将国库挥霍一空,在治理国家经济和武力上无所作为,也不会是如今千疮百孔的模样,他们又何须畏惧他国的觊觎?
“不怕,南夷的王上曾欠我一条性命,此事我修书一封即可解决。如今首要问题是封锁青城大旱出现粮荒的消息,其次便是稳定越国。”顾裕年说道。
“粮慌之下必有民愤,尉迟将军,解决青州大旱一事,朕交由你与工部尚书黄鹤全权办理。”顾南宸说着,走到书案前写了一道圣旨,交给身旁的太监吩咐他送去工部尚书府。
“尉迟少羽,不日你同工部尚书押粮前往青州赈灾,定要稳定民心,莫让饥荒导致民乱。”
“是,微臣定不负皇命。”尉迟少羽跪下受命。
顾南宸大笔一挥写了一道圣旨交到他手里:“此一程,朕封你为安南将军,主理青州赈灾一事,必要时候可不必经过朕,自行处置。”
“谢皇上!”尉迟少羽领了圣旨,恭敬的退下。
顾南宸见他退出去之后,长吁了一口气,坐在太师椅上,对顾裕年抱怨:“二哥,当皇帝实在是太累了,每天看不完的奏折,改不完的制度,操心不完的国事。”
顾裕年气定神闲的饮茶,放在他面前的那碟白玉糕他连动也没用,只是目光森然的看着,仿佛那份糕点是摆在他面前的敌人。
“二哥?”顾南宸走到他身边来,看他对那份糕点发怔,便说:“你若喜爱吃这个,我让御厨每日送到你府上去。”
顾裕年放下手中的杯子,对顾南宸俯首道:“不必了,臣受之有愧。”
“三哥,现在就我兄弟二人,你就不要拘礼了,这江山本就有一半是你的,只是你在人前给我点脸面就行!”顾南宸嘿嘿一笑,暗指顾裕年当着尉迟少羽的面给自己难堪。
“把江山交到你手里之时,我就同你说过,戒骄戒躁,戒淫逸、奢靡,这是手持江山者必须具备的品质。龙座上的人把握着一个国都的生死存亡,是大沽朝千千万万百姓的生死,这么多年因顾长垣闯了多少祸事?大沽朝上上下下数十万的冤案,西北之地民不聊生,国库因他的挥霍无度亏空殆尽,他沉溺美色,淫逸无度早年已有不举之症,难道你想要步他后尘?”顾裕年站起身,字字句句没为自己辩解,只是为他梳理前车之鉴。
顾南宸自是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以他的实力,只要他愿意,这把龙椅根本没有机会让给自己。“二哥,我知道错了。”
顾裕年叹息了一声,看着窗外的飞鸟,缓缓道:“南宸,青州灾患一除,与越国联姻之后,我自请削爵,离开京都。”
“二哥,你······”
顾裕年转过身来看着顾南宸,微微笑了笑,“我欠她的太多了,大事平定,我也该完成当初与她的约定。”
“她?”顾南宸急了,“与她的约定比你我兄弟的江山还要重要?”
“重要。江山交给你,我放心。”顾裕年目光欣慰,“只要你记住我与你说的话,你会做的更好。”
“可我不能没有你啊!”顾南宸走到他跟前来,论运筹帷幄,论军事兵法他都略胜一筹,他若离开,自己将失去一臂膀,届时焦头烂额之事也会接踵而来。
顾裕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的能力不在我之下。南宸,你我都该学着放手。”
顾南宸默然,他从未见顾裕年谈及某一女子时面上露出如此欢快的笑容,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笑容可掬的少年。
“我知道了。”顾南宸也笑了,他从小就崇拜的二哥,他也希望他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