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魂齐聚,顿开阴门。
李源手掐法诀,于梁山之顶,召开了一座通往地府幽冥的阴气之门。
没有幽冥接引使,饶是李源半步大能之境,也尝试了不少次数才成功。
梁山之上,至少徘徊着数千的亡魂,心有不甘遗憾,遗留亲友身旁。受到李源通幽术法召唤之后,缓缓在梁山山顶汇聚,围在那扇阴门旁边,已然聆听到轮回往生的冥冥呼唤。
亡魂围聚的后方,有一道红裙身影,脸色苍白,眉眼微垂,即便只剩魂魄,依然能够看出其生前温柔婉约的气质。
李源没有特意寻她,只是打开了阴门,让亡魂们进入其中,魂归地府。
站在阴门旁边,看着一道道亡魂或浑噩无神、或感激拜谢,皆纷纷走入阴门之内。
直到只剩那一道红裙女子的魂魄。
李源默然叹息,忍不住凝望片刻,才发现沈玄曦头上佩戴着一根特殊的发簪,沾染幽冥气息,这才保得魂魄在乱世中数年不散。
那是魔柒赠给沈玄曦的护魂之物,就好像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
沈玄曦步伐迈动,裙摆微移,纵使是魂魄凝成的红色长裙,亦是显得鲜艳如血。
直到走在阴门之前,才缓缓停步。
似是有所感应,她转身望着李源的面容,浑噩中灵光一闪,如恍然惊觉。
但生前从来明亮透彻的眸子,此刻只有朦胧一片。
沈玄曦眉头颤动着,浑噩的意志仿佛在确认面前之人的身份,她将纤细的手臂抬起,仿佛想要触摸李源的脸庞,却又本能中的退却,不敢亵渎仙神。
望着停留在脸颊旁的白皙手掌,李源浑身紧绷一瞬,又渐渐放松下来。
缓缓深吸一口气,压下一切的情绪,李源往后退了一步,望着那双逐渐支离破碎的眸子,默默拱手,身子前倾作揖,如同尘世无言的告别。
沈玄曦的意识不知是否战胜了浑噩,但她的手终究停在了半空中,深深地凝望了李源很久很久,眸光似有清明,又似只剩本能。
最终,她踏入了阴门,红裙身影消失在这人世间。
而李源也默默跟随步入阴门,护送这些亡魂顺利前往地府。
阴门的背后,是一片无穷无尽的花海,五彩绚烂,是虚幻的往生极乐,赠予亡魂一场美丽的幻梦。
花海中有一条蜿蜒的小径,就好像连通人间与地府,蹚过这美丽花海,便是一世终结,得享无边梦景。
亡魂们都自发地走在花海小径之中,浑浑噩噩地朝着花海的另一头走去,如同跨越彼岸,与此生告别。
各色的虚幻身影,各样的遗憾神情,最终都在这无边花海的抚慰下,看见一场场美丽的幻梦,变得平静。
偶尔,会有魂魄迷失在花海的绝艳美丽之中,不自禁地走出小径,朝着花海深处走去。
李源便会出手将其拉回,确保他们不会错过投胎转世的机会,成为这无边花海中永世沉沦的一朵鲜花。
花海的小径路途很长,长得就好像人们匆忙却又充满喜怒哀乐的一生。
有的魂魄走得很快,已然了无遗憾,期盼来生;有的魂魄走走停停,忘不掉生前诸事,挂念尘世间的活人。
沈玄曦一袭红裙身影走在众多亡魂的最后,步伐不急不缓,一步一步走向地府,迈向轮回。
而李源也不声不响,一步一步跟在后头,身上光辉柔和,相送诸魂。
历经花海的诸多美丽幻梦,沈玄曦曾有数次停步,想要回首再看看李源的面容,却又仿佛克制着什么,与众多亡魂一般,不曾回头地向前走去。
她已经摆脱浑噩,却不想让身后的人为难。若是自己真如那黑衣女仙所说,会动摇那颗仙心,成为他的劫难,不如就此离别,祝他长生无恙,仙途璀璨。
天与地,星与萤;正如永生与别离,仙神与凡人。
沈玄曦的眼中,倒映着那片魂牵梦绕的山中竹林,还有那一盏温茶。
可她早已明白,重要的从来不是竹林与温茶,而是那昙花一现,出现在她生命中寥寥几年,却留下深刻印象的‘山人李源’。
一滴泪水终究滑落,无声摔碎在花海的小径间,代表着所有的遗憾与未满,前尘无续,承诺无终。
那句两人都心知肚明的虚假诺言,终究是无缘兑现?
沈玄曦在花海中逐渐走远,脚步不再停留,唯恐自己的犹豫会让身后那人动摇,造成未知的劫难,那是她绝不愿见到的。
若她会成为李源的劫,沈玄曦宁愿自己主动迎向来生。
可她不曾知晓,身后的李源已经停下脚步,望着那滴泪水摔碎的位置,怔神了很久很久。
蹚过无边花海,走过魂路黄泉。
李源护送诸多亡魂前往地府,终于见到了那一扇巨大的幽冥大门。
身形高大的牛头镇守着幽冥界的大门,神色虽有疲倦,但还算警觉。
察觉仙神气息靠近的瞬间,就提着大斧子冲了出来。
“何方仙神,莫非又要打我地府主意不成?!”
牛头大声呼喝着,音波阵阵,差点轰碎靠近幽冥界大门的众多魂魄。
李源出手相护,飞越亡魂们身前,与牛头打了个照面。
“牛头道友,是我,安山李源!”
李源表示自己没有敌意,只是护送亡魂们前来地府投胎转世。
浑身紧绷的牛头稍微松了口气:“原是李源道友。”
两人交接了片刻,牛头唤出一个鬼司,将亡魂们领进幽冥界的大门。
这一进去,便是真正算了阴阳两隔,此生无缘。
“最近乱事颇多,但冥帝大人很关注轮回之事,魂魄们迈入此门,将会有专人护送,不会出事的。”
身形威猛的牛头见李源默默凝望着亡魂们归去的方向,不由得出言安抚,表示让李源放心。
李源回过神来,也是和善地笑了笑:“牛头道友办事,我自然放心。”
他摸出了一大袋冥元,与牛头拉扯了好一阵,对方才不着痕迹地收下。
此间事了,望着逐渐紧闭的幽冥界大门,李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沉默片刻,转身离开。
......
轮回路,黄泉始。
生魂徘徊途中,排着队,通往投胎转世。
沈玄曦一袭鲜艳红裙,迈步在众多亡魂之中,面容苍白憔悴,神色平静,平静到令人心疼的黯然。
直到一位脸庞有些黝黑的阴冥使者靠近。
张小虎一袭幽冥黑衣,手持锁魂鞭,慢慢走到了沈玄曦的面前。
“你愿意等等他吗?”
沈玄曦魂光闪烁,有些疑惑与愕然地抬眸,仿佛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张小虎眼眸深邃,神色带着尊重与认真,他是在询问,而不是逼迫。
“此去轮回转世,路就在眼前。”
“或者......你若是愿意,便在地府等等他......”
“那个时候的他,应该会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