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收稻
星河万里,虫鸣松风。
周庄镇,徒留一片狼藉。
清军孔有德部撤退后,一路直奔杨舍营,在周庄镇压根就没敢过多停留。
侥幸逃脱的图赖与伊尔德在前夜里进入了杨舍营堡城。
沈廷谟早已经给他们准备好的休息之所。
一回到住处,图赖就命人叫来了孔有德。
小院中,孔有德面无表情的站在图赖面前。
“你很能跑嘛!”图赖阴恻恻地说道。
“都是为了保住重炮罢了。”孔有德此时根本不惧图赖,此番战败,损失惨重,博洛一定饶不了他。
一万八旗兵,全军覆没,等到朝廷知道了也够图赖喝一壶的。
见孔有德模样,图赖气急,上前两步,下意识的扬手就想给孔有德两巴掌。
但孔有德一把捏住图赖的手腕,在图赖惊讶的目光中,轻笑道:“你以为博洛还保得住你吗?且等朝廷旨意到吧。”
说完,狠狠甩开图赖的胳膊,扬长而去。
图赖被孔有德的话掏了心窝子,只觉得天昏地暗。
等南征军换帅,他们这批人就得回朝,到时候大家都论功行赏,只有自己......
后半夜,耿仲明辗转回到了杨舍营,孔有德设下酒宴慰劳耿仲明,毕竟自己先跑,也害的耿仲明身陷险地。
当夜,孔有德派人前往常熟向博洛汇报战事情况。
翌日,博洛的信使便到了。
在堡城内的官署之中,信使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博洛的命令。
“都统图赖,押往常熟议罪。其余诸将原地待机,等待贝勒亲临!”
那信使宣布完军令,孔有德冲着图赖讥笑起来。
耿仲明也是觉得心中畅快。
此战之败,就在图赖指挥不当之上。
一脸死灰的图赖知道这回自己真的凶险了,说不好就会被削职。
信使带着图赖离开了杨舍营,返回常熟。
孔有德与耿仲明送到了堡门外。
“瑞图兄,贝勒要亲自上阵了。”
“无妨,咱们等着大军到来便是。”
......
敔山,熊汝霖在此扎营。
山下盆地中,明军正在焚烧尸体。
山道两侧的坡地上,也正在挖掘壕沟,设置工事。
阎应元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躺在营帐中,当中,一个旺盛的火盆正在熊熊燃烧。
帐中,十分暖和干燥。
起身一看,另一侧也躺着一个人,正是受伤的王公略,正在酣睡。
阎应元只觉得浑身酸痛,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便悄悄出了营帐。
外面,明军士卒正在热火朝天的伐木,准备建设营寨。
不远处,熊汝霖正带着几名将领比划着什么。
阎应元急忙上前去。
“参见抚台!”
“是皕亨啊,正好,你来瞧瞧这布防图可有什么疏漏?”
熊汝霖将手中一副图纸递给了阎应元。
阎应元一看,和自己之前的布置差不多,都是扼守售山、敔山两处。
不过巡抚似乎要全据四山。
“大人,咱们的兵力恐怕不足。”阎应元担忧道。
想要占据四山,仅靠抚标一万五千人是远远不够的,每座山头至少要有五千人,除此之外,还要设有中军,四方策应。
“的确不足,江阴可还有兵?”熊汝霖问道。
“江阴还有两营战兵,余者皆为义勇,守城尚可,野战不行。”阎应元答道。
熊汝霖沉思起来,现在他手中还有耿仲明部投降的一万人,但这些兵不堪一用,只能用来做些营建之事。
“若是时间来得及,城中倒是还能再新编四营兵出来,不过鞑子恐怕不会给咱们喘息的时间。”阎应元盘算道。
此次清军碰了一鼻子灰,接下来肯定会为了挽回颜面而大军压境,猛攻江阴。
“江阴可有快船?”
“有!”
熊汝霖点点头,在巡视了一番两山之后,便在阎应元的带领下前往江阴城。
此时的江阴城已经得知朝廷援军抵达,阎典史大破清军的事情,正在举城欢庆之中。
半个时辰后,熊汝霖自春晖门进入江阴城。
陈明遇、冯厚敦携江阴大小官员将领相迎。
“诸位快快请起!”
看着眼前跪拜的众人,熊汝霖感佩万分。
在江阴城的一众官员纷纷跑路的情况下,撑起一片天的竟然都是些微末小吏。
陈明遇等人纷纷起身,将熊汝霖迎回了县署。
“抚台,这里都已经收拾好了,您在此理事便可。”
“多谢!”
陈明遇将县署腾出给熊汝霖作为巡抚衙门,自己则搬到了察院办公。
在安顿下之后,熊汝霖没有休息,而是让陈明遇和冯厚敦陪着他在城中视察一番,顺便了解一下城中的情况。
城西,徐望澜正在与曾化龙、张调鼎等人一同操练守城义勇。
熊汝霖隔河远观,见众将十分投入,不由得微微点头。
陈明遇为熊汝霖介绍了几人,听到他们都是原本闲居在江阴的原明军旧将官,熊汝霖大加赞叹。
随后,一行人又查看了城中粮仓,武库等地。
熊汝霖见城中诸事井井有条,众人分工明确,不禁心中大定。
“拱辰啊,你做得很好,城中诸事,由你全权统筹,本官就不操心了。”
“抚台谬赞了,都赖诸位同僚齐心协力。”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本官在江阴所见,俱会如实上奏朝廷!”
“多谢抚台!”
回到衙门,熊汝霖迅速提笔,写下了奏章,唤来了阎应元。
“皕亨,寻快船心腹,将此奏章送往杭州朝廷。”
“末将领命!”
阎应元揣着奏章,转身立刻去办。
......
午时,熊汝霖邀陈明遇等人共进午饭。
众人边吃边聊,见巡抚大人亲近,几人也不再拘束,说起了心中担忧。
江阴城如此守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纵然城中物资储备丰富,可总有用尽的一天。
“本官与朝廷失联许久,也不知杭州情况如何,这几日,派人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有什么消息再说。”熊汝霖说道。
“饭后下官便去安排人。”陈明遇应下。
不多时,阎应元走了进来,向熊汝霖复命,他在黄田港寻了一只快船,安排了十几名亲信,持着熊汝霖的令箭与奏章前往杭州。
熊汝霖邀他坐下用饭,但阎应元拒绝了,说自己还要去安葬之前牺牲的士卒,分发抚恤。
听到这话,熊汝霖一顿,缓缓放下了碗筷。
陈明遇与冯厚敦见状,也停杯投箸。
“本官来时没带多少银子,只有一万两,拨你五千,虽然少,但也是朝廷的一点心意!”
“那就多谢大人了!”
“等日后江山恢复,朝廷一定厚恤这些忠勇将士,眼下时局困难,只能暂时委屈他们了。”
阎应元默默点点头,没有吭声。
熊汝霖想了想,决定亲自与阎应元一起处理此事。
几人刚刚出了县署的大门。
就见一名夜不收催马而来。
“报!清兵刘良佐部五万,进驻常州,清军斥候已活动在城外五里处。”
众人顿时大吃一惊。
“清军西来,定然是南京发兵!”阎应元迅速反应过来。
“看来是要与博洛会攻江阴啊......”熊汝霖不禁叹道。
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咱小小县城,竟然能让鞑子兴师动众,哈哈哈。”陈明遇苦笑道。
“也不知程璧求援如何了......”冯厚敦揪心道。
熊汝霖不再耽搁,随着阎应元处理抚恤之事。
陈明遇与冯厚敦则是去给驻扎在敔山的大军分拨物资。
“皕亨,形势有变,你如何打算?”熊汝霖在路上问道。
“无妨,任他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阎应元沉声道。
“皕亨,敔山那边就由你来统军!”
阎应元一愣,自己只是个小小典史,怎能统帅大军?
想了想便要推辞,但熊汝霖却不给他机会。
“本官已经在奏章中保举你为苏州总兵,相信朝廷不会有什么意见,战事紧急,虽然朝廷任命还没下来,但是你可先持本官令箭权署总兵事。”
阎应元张口无言,稍一犹豫,便郑重地朝着熊汝霖行了一礼,答应下来。
此时,又一匹快马飞至,来人正是冯厚敦佐吏,江阴诸生章经世,负责协助冯厚敦管理粮饷。
“何事?”阎应元抢先问道。
“各村稻熟,在城中避乱的村民想要回去收稻!此刻正聚在朝宗门吵嚷,冯训导劝不住他们,请典史速往南门。”章经世下马行礼道。
阎应元叹口气,自己还真是忽略了此事。
对百姓来说,天大地大,粮食最大。
熊汝霖见状,拦住了准备前往南门的阎应元,说道:“皕亨,你我分头行动,本官去处理民事,你去处理兵事。”
阎应元拱手称是,如此一来,自己也能轻松一些,他一个人还真有些忙不过来了。
江阴城南门,朝宗门。
上千百姓聚在此处,吵嚷着要出城回村。
冯厚敦满头大汗地在劝说这些村民,但他喉咙都要喊破了,可这些村民就是听不进去。
虽然说暂时打退了清军,可是外面依旧不安全,时不时就会有清军游骑抵进。
现在出城割稻,是有风险的。
双方在此僵持半天,若不是冯厚敦在江阴素有声望,恐怕早已爆发冲突。
几个领头的乡老见吵了半天无济于事,便纷纷安抚村民。
“大家先静一静,老朽来和冯训导谈!”说话的是绮山镇的耆老。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冯厚敦擦了擦汗,只觉得喉咙像是火烧一般。
“冯训导,咱总不能把粮食糟践在地里吧,这年头,人命都没有粮食金贵!”耆老苍髯皓首,眉须长垂,对着冯厚敦叹息道。
“您老说得对,可是鞑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若是叫鞑子捉了去,命都没了还要粮食做什么?”
鞑子的招数冯厚敦听说过,每逢攻城,他们便会把捉来的百姓驱赶在前,以为肉盾。
守城明军见都是乡里乡亲不忍射击,最终导致鞑子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抵达城下。
此种招式鞑子屡试不爽。
冯厚敦深知其中利害,所以他坚决不能随便让这些镇民出城。
他们要是被鞑子抓走,那早晚会出现在江阴城下,动摇军心!
就在那耆老正要与冯厚敦好好理论一番之时,远处传来鸣锣声。
“巡抚大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