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嘉兴盐政案(十三)
景渠那阴森诡异的笑容,吓住了于柏谷与老六。
这时,家主于英泰也得知了情况,在众子侄的陪同下赶了过来。
看见两个面对景渠束手无策的儿子,于英泰心中有些气愤。
他那目光中的慈祥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掌控一切的决绝。
于英泰坐在了景渠对面的桌上,外面的园子中,已经站满了人。
“谈谈条件吧,说出真正的账册下落。”
“于侍郎的话,还能信吗?”
景渠望着镇定自若的于英泰,不禁嘲讽道。
他的双手放在桌下,藏在黑暗之中。
“老夫是于家之主,说话自然算数。”
“备一架马车来,停在府门外,让我的妻儿上车。”
“可以。”
“再拿一百两银子装在车上。”
“老夫给你五百两。”
“不用,只要一百两,这是我应得的。”
于英泰缓缓点了点头,给了身后的老六一个手势,命其速去准备。
“账册在哪儿?”
“别急,等我上了车,自会告诉你。”
“你知道的,即便你不说,老夫一样可以派人去找,只是费些时间罢了。”
“哈哈哈哈,那我敢和你打赌,你不可能找得到。”
景渠大笑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戏谑之情。
于英泰纵横官场这么多年,阅人无数,还从没有和这样一个小小的书办对坐商谈。
他不禁沉思起来,从景渠的话中,他听出了无比的自信。
眼前这个书吏,还真是不简单,心思缜密,做事周全,也算是个人才。
“景渠,在老夫手下做事吧,老夫不会亏待你的。”
“哈哈哈,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句话,便将于英泰驳了回去,令于英泰面色阴沉起来。
这时,于老六走了回来,示意都已经准备好了。
于英泰正要对景渠说话,电光石火之间,景渠突然暴起,直接掀翻了桌子,将一柄匕首,横在了于英泰喉间。
“爹!”
“老爷!”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全部慌了神。
景渠躲在于英泰背后,警惕着前方众人目不转睛道:“夫人,我们走。”
床榻之上的妇人仓惶下床,拉着孩子来到了景渠身后。
“让外面的人都退开,谁敢靠近,那就都别活了!”
景渠手中一用力,刀锋划破了于英泰的皮肤,鲜血开始渗出。
于柏谷大惊,连忙呼喝院子中的所有人全部退开。
“景渠,莫要冲动!”
“勿伤我父!”
于英泰的几个子侄纷纷一边后退,一边劝景渠冷静。
景渠以于英泰为人质,带着妻儿缓慢的走出了于府。
于家上下都跟出了府门之外,于柏谷更是小心翼翼地拦着众人,生怕刺激到景渠。
府门外,景渠的妻儿钻进了马车之中。
于柏谷站在十几步开外,身后无数火把。
“现在可以说了吗?”被挟持的于英泰不慌不忙地问道。
“于老爷子再陪我们一程吧。”景渠冷冷道。
整个平湖县,都在于家的控制之下,现在放了于英泰,他们也无法逃离平湖。
于英泰无奈,被逼着上了马车,景渠又冲着于柏谷喊道:“你来赶车,送我们出城!”
“到了城外,我自然放人。”
于柏谷只得答应,快步上前,为景渠驾车。
马车慢慢提速,向着西城门驶去。
于家的人也纷纷策马赶车,一路尾随在后。
很快,因为于柏谷亲自驾车,所以守门的于家团练没有阻拦,马车顺利的来到了城外西郊。
于柏谷停下了马车,冲着车厢内说道:“到地方了,景渠。”
景渠押着于英泰下了马车,向后方看了看,只见数百火把正在后方几十步开外。
那些都是于家的人,有他们的家丁,也有于家的团练兵卒。
“老夫说话算话,现在到你了。”于英泰说道。
“哈哈哈,真正的账册,在......”景渠停顿了一下。
于家父子二人都竖起了耳朵,这可是关乎于家命脉的东西。
最关键的还是嘉兴府的那本账册,那本和于家有直接的关联。
海盐县的那本比起来倒也无甚大碍。
“真正的账册,我已经交给了大理寺丞曾樱,哈哈哈哈。”
于家父子顿时脸色大变,于英泰更是火冒三丈。
景渠为他家做事已经很久,没想到最后出卖了主家。
“你烧了架阁库,但也留了一手,是吗?”
“没错,真亦假时假亦真,不留手,我活不到现在。”
于英泰老脸胀得通红,就像是被人反复扇了几巴掌一样。
景渠将真的账册交给了曾樱,只要稍微一查,于家做的事情,可就藏不住了。
瞬间,于英泰动了杀心,虽然现在杀了景渠已经无用,但是他也要解心头之恨!
于柏谷脑中已经懵了,景渠按照他的吩咐,烧了嘉兴府架阁库,可他却将那本关键账册留了下来。
虽然他为于家效力,可从头到尾,景渠都留下了后手。
“为什么这么做?于家待你不薄。”
“那二十五万石米和十八万两银子去哪儿了?”
景渠一句反问,令于英泰沉默了,他的杀意,已经难以抑制。
于英泰准备回头呼唤人手前来围杀景渠,但在他刚要转头之时,就觉得忽然心口一痛,喊也喊不出声来。
再低头一看,景渠手中的匕首已经插进了他的胸膛之中。
“你......”
于英泰震惊极了,他没想到景渠真的敢杀他。
他下意识捂着胸口,将手伸向了儿子于柏谷,想要求救,可是手在空中摸索了半天,也没有人搀扶他。
当他看向于柏谷的时候,却发现儿子的目光与神情十分复杂。
一瞬间,于英泰甚至忘记了疼痛,呆在了原地。
景渠翻身坐到了马车车辕之上,拉着缰绳,平静淡然地说道:“于公子,咱们两清了。”
说完,景渠驱赶着马车狂奔起来,迅速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刀子没有扎在心脏要害之上,于英泰捂着胸口坚持着,可他肉体的伤痛他可有抗住,内心的痛才是致命的。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儿子变得陌生起来了。
于柏谷站在于英泰面前,不敢直视自己这白发苍苍的父亲。
他的表情有些痛苦和扭曲,双手不断的握拳又放开。
“柏谷......”
远处的于家人见马车已经离开,只剩自家的老爷与公子,但没有呼唤他们,所以也没有贸然上前。
于英泰想不明白为什么,满眼都是疑惑。
这可是他最中意儿子,是他选定培养的下一任于家家主。
方才景渠出刀,于柏谷离得非常近,伸手便可阻拦。
可是他没有。
“爹,我不想死。”于柏谷咬牙低声说道。
于英泰一口鲜血吐出,脸上痛苦起来。
面前的于柏谷缓缓抬头,动作麻利地抽出了扎在于英泰胸口的匕首,又闭着眼狠狠捅了几下。
终于,于英泰气绝,仰面倒地而死。
于柏谷双手颤抖不止,慌张地将手上的鲜血擦在了父亲的衣袍上,然后开始伏尸痛哭起来。
见情况不对的于家人齐齐冲了过来,看见家主浑身是血,已经断气,全都呼号起来。
只见于柏谷扑在尸体上,撕心裂肺的呐喊到:“景渠,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我去追杀这厮,为父亲报仇!”于家老六满眼血丝的愤恨道。
然而,景渠的马车早已经跑远,消失不见。
于家人将于英泰的尸体抬上马车,返回于府。
一路上,于柏谷痛哭流涕,捶胸顿足,看上去伤心欲绝,令众人同悲。
......
嘉兴府,府堂。
几匹快马到来,押着一人走进了大门。
正在院中焦急等待的严起恒见状,赶紧返回了堂上。
押来的人,正是韩琪。
严起恒快步来到韩琪面前,开门见山道:“你和于家什么关系?”
韩琪低头不语,不肯回答。
“工房典吏于柏谷,是于家的人,可对?”
“他负责和你直接联络,对吧。”
严起恒不断逼问,见韩琪沉默不语,他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于柏谷,就是于家实际控制盐场的人。
韩琪,只是摆在台面上唱红脸干脏活的替身。
所以,盐场也不会留下任何和于家有关系的物证。
景渠烧毁架阁库是为了掩盖什么,难道,他也是于家安插在府衙中的人?
他在为于家消灭证据!
“曾寺丞,景渠交给咱们的账册,可否一观?”
曾樱点点头,很快,账册被交到了严起恒手中。
他开始翻看起来,账册很厚,是这几年的钱粮税赋明细装订在了一起。
最上面的是最新的,越往下,则年月越久远。
翻着翻着,严起恒忽然眉头一皱,发觉了问题。
在账册后面泛黄的书页中,有一张看上去十分扎眼。
那一页的纸,明显比前后的都新。
严起恒赶紧将账册放到了桌案上,曾樱等人见状,也全都围了过来。
举着烛台,严起恒仔细的查看着那一页上的内容。
“弘光元年九月十二,苏松援剿,发府库米十万石,银十万两北上,以资军用。”
“弘光元年九月十五,发府库米十五万石,银八万两北上,救济青浦、华亭等地,补贴大军用度。”
账册之上的这两条记录,引起了众人的瞩目。
严起恒回想一番,账册上所记载的日期,正是征西将军焦琏之前援剿苏松的时间段。
也就是说,这嘉兴府中的钱粮,都是被抽调去苏松地区支援焦琏的兵马作战了。
而且数目正好与嘉兴府库中去向不明的钱粮对上。
“这么说,是作为军资了。”曾樱恍然道。
赖垓点点头,如果真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可说。
当时苏松危急,焦琏轻兵急进,从嘉兴府调钱粮,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对!若是真的支援了我军,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况且,这么大的数目,陶明怎会不知?”
“这其中,还有猫腻!”
严起恒敏锐的抓住了漏洞,向众人说道。
曾樱一愣,这样一想,好像也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是没有隐情,何必费劲周折的隐藏这本账册。
翻遍了整本账册,只有这一页不同寻常。
如果不是细细翻找,很难发现这一页。
严起恒想了想,猜测这一定是景渠所为,他将最关键的一页记录,藏在了厚厚的账册之中。
他再次走到了韩琪身边,将账册举到了韩琪面前,说道:“想要运走这批巨额钱粮,没有可靠的人手,是不行的。”
“想来想去,只有你韩琪手中的盐兵最为合适。”
“若是本官没猜错,是于家的转走了这笔钱粮吧。”
“韩琪,你不需要回答,本官只需问问你手下的盐兵便可。”
“只是,你或许会错过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一直闭目装透明人的韩琪,听到严起恒的话,终于是一个哆嗦,睁开了那双小眼睛,惴惴不安起来。
见韩琪的模样,严起恒便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偷走这笔钱粮的是于家,而且这笔钱粮也一定没有送到焦琏军中,或许,焦琏甚至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他用账册拍打着手心,若有所思的围着韩琪转了一圈。
韩琪跪在那里,手心中,已经满是汗水。
曾樱与赖垓两人齐齐瞪着他,无形的压力压的韩琪几乎喘不过气来。
内阁大学士蒋德璟与盐运使方以智已经带着人挪到了经历司的公房中,全面清查嘉兴府各乡政务。
府堂之中,只有京营壮卒与曾樱三人。
此刻,已经是寅时末,但整个府衙,无人入眠。
“景渠在为于家做事,嗯,应当是了。”
“但他为了保命,所以偷偷为自己留了后路。”
“这本账册,就是他活命的护身符。”
“他知道的太多,终有一日,他必会被灭口,他一定是料想到了,所以才会这么做。”
“他有妻儿,乃是软肋,所以会出现这样看上去前后矛盾的行为。”
“韩琪,其实你知道的并不多,你只是受于柏谷指挥吧。”
“于英泰是前吏部左侍郎,你想攀龙附凤,拜入于家门下?”
严起恒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每说一句,韩琪就出汗三分。
就像是小刀一般,一刀刀划在了韩琪身上。
眼前的这个刑部主事,每一句都说对了,这让韩琪心中几近崩溃。
他原本想着什么都交待,但是要咬死自己和于家没有瓜葛。
毕竟于家做下的事情,那是会灭九族的,如今事发,他也不想和于家染上关系。
只可惜,一切都瞒不过这个慧眼如炬,明察秋毫的严起恒。
“说,钱粮是不是运到了于家!”
曾樱见韩琪还是不肯交待,直接拍案而起,厉声大喝,吓得韩琪再也撑不住。
“我说,我说,我也只是奉命行事,求各位大人开恩!”
“这笔钱粮,当时的确是运到了军中。”
“只是......”
韩琪面无血色,欲言又止,嘴唇也开始发青,看上去害怕到了极点。
面对曾樱和赖垓杀人般的目光,韩琪支支吾吾了半天。
严起恒低眉哀叹一声,他已经猜到了真实情况。
“只是,这个军中,不是我大明军中吧。”
“钱粮,被送到了当时入寇苏松的清军手中,可对?”
韩琪无比惊讶地抬起了头,眼前这个人,真是料事如神,简直是宋慈再世,狄公复生。
同样被震惊的,还有曾樱和赖垓,两人目瞪口呆,只觉得胸膛几乎要炸裂。
片刻,韩琪丧气的垂下了头,似乎是想通了,口中说道:“前后两批,全都送到了松江府。”
“接收的是鞑子参领蓝拜,当时运送的盐兵,都在松江府被灭口了。”
“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
“当时我也不知道是要送给鞑子的,每次带队的也都是于家的人。”
“我还是后来安排了眼线尾随,才发现与他们交接的是鞑子。”
“于家......”
韩琪话还没说完,就见曾樱上来一脚飞踹,直接将他踹倒在地。
赖垓也面色铁青,强忍着没有动手。
“用我大明之膏血,讨鞑虏之欢心,资敌卖国,枉为读书人!”
“于家......于家......本官必要将其满门抄斩,为战死苏松的将士和殉难的百姓报仇!”
“不杀,不足以解心头之恨。”
曾樱曾经做过巡抚,督率过兵马,深知士卒之悲苦,此时此刻,再难抑制心中情绪,火气喷薄而出。
赖垓被气的苦笑连连,心中只觉得无限悲哀。
这些人,过去鱼肉百姓,现在又拿着民脂民膏去资敌。
更可笑的,于英泰是大明的读书人,是大明的进士,是大明的吏部左侍郎!
食国之禄,为国分忧,可是于家在干什么?
严起恒摆摆手,韩琪被押了回去,曾樱气的久久不能平静。
赖垓坐回了椅子上,火气难消。
“熬了许久,都回房眯会儿吧。”
“稍微歇会儿,咱们再商量怎么动手。”
“我现在命人去给朱御史传话,让他率部返回府城。”
严起恒语气凝重的向着两人说道。
于家的罪责,已经人证物证俱在,不由分说。
只是,平湖县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尚且不得而知,行动还需谨慎。
毕竟于家在平湖经营已久,名声又盛及苏松嘉杭等处,在士林名流,官宦豪绅之中,是前排的存在。
动于家,就相当于彻底撕破了朝廷与这些人之间的最后一层窗户纸。
曾樱和赖垓都明白严起恒的意思,再加上的确十分疲倦,于是各自返回房间中,小憩片刻。
严起恒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榻上,神思纷飞。
嘉兴是这样,其他的州府呢?
若是朝廷与这些人翻脸,潞王殿下,真的能顶得住压力吗?
当年的范仲淹,王安石,还不是因为天子顶不住压力,新政失败,人亡政息。
不知何时,严起恒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几声鸡鸣传来,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不久,差役敲响了严起恒的房门。
严起恒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缓了一下,问道:“几时了?”
“回大人,辰时了。曾大人请您往堂中议事,说是朝中来了人。”
“朝中来了人??”
“小的听说是新上任的巡抚大人。”
巡抚?
严起恒匆忙起身,打开了房门,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快步往府堂走去。
等他到时,曾樱与赖垓正在堂中与新任的巡抚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还没进去,严起恒就感受到了一阵尴尬的气氛。
“震生,快来,这位是新任的嘉兴巡抚,钱大人。”
曾樱面色古怪的向严起恒介绍道。
赖垓的神情看上去也很不自然,目光有意无意看向别处,不愿与堂上坐着的钱谦益对视。
“下官刑部主事,严起恒,参见巡抚大人。”
“严主事快快请起,不必客气。”
严起恒起身,坐在了曾樱身旁,他没见过钱谦益,所以没什么感觉。
但曾樱与赖垓是认识钱谦益的,也知道他在南京降清之事。
没想到此等降臣,竟然还能以巡抚之身出现在他们面前,两人多少有些想不通,再一想到于家的事情,就更加糟心。
“本官知道,你们心中不舒服,可我也是奉潞王之命,难以推辞,但求互相谅解吧。”
“殿下命本官全力配合你们便是,故而本官也不多管,诸位有所需,但说便是。”
“老夫身披投降之辱,刻骨铭心,今日得潞王宽宥,只想报殿下不杀之恩。”
“望诸位海涵一二。”
说着,钱谦益将自己脑后的辫子甩到了身前。
严起恒顿时瞪大了眼睛,站起身来。
“你是钱牧斋!”
“贰臣贼子,你有何颜面与我等说海涵?”
“大明养士三百载,就养出你这般党社魁首?”
“真是我辈读书人的奇耻大辱,枉你饱读圣贤之书,眼中竟无半点忠义之字。”
“可笑我严起恒,曾将汝奉为吾之明灯,我呸!”
曾樱没想到一向沉稳平静的严起恒反应这么大,想拦一下但插不上嘴。
这钱谦益,毕竟是潞王殿下派来的,想来此间,定有用意。
严起恒骂完,愤然离座,走出了府堂,站在了院中,不愿与钱谦益共处一地。
钱谦益被骂的狗血淋头,却也不敢反驳,只能心中暗暗叫苦。
赖垓见状,来到了严起恒身边,劝道:“消消气,不值当。”
严起恒深呼吸几口,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声道:“可以发兵了。”
赖垓一愣,见严起恒正直勾勾看着堂上的钱谦益。
他瞬间领悟了潞王殿下的意思,不禁暗暗高呼,潞王手段,真是高明。
借用士林魁首钱谦益之名义拿下于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