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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尘趴伏半个时辰,不见人来,心想:“龙泉山庄方遭大难,庄内事物无人把持,必然大乱,未必能及时寻来。且碧波湖甚大,待他们自个寻到此处,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倘若有路过行人,发现苏沐沅…却又如何是好?”透过阴蚁,见得苏沐沅百无聊赖,左右腾挪身子,但暂未起疑。脸上红晕未散尽。

林尘又想,这苏沐沅确是一大美人,如此姿态,如此娇艳,宛饱满浑圆,散发香气的成熟果实,伸手便可摘取。但林尘虽天性风流,却从不因风流坏事,静心等候。

三两时辰已过,时至正午,阳光正烈,周遭虫鸣甚是聒噪。林尘久趴在地,运功活动血气,心想:“如此‘守株待兔’,实不知要多久。我且四处看看,寻些转机。”离开草丛,自四面附近游荡,心中苦想对策。行至一条小路,一侧杨柳依依,微风带起柳絮,风景甚美,怡人心神。岸边有一老翁一担船,船上放满瓜果蔬菜。

碧波江之大,龙泉山庄仅占得一处,湖中打鱼、游客时而有之。这撑船老翁筹备瓜果蔬菜,将行入湖中,定是为湖中住客送去。

灵机一动,取来红布遮脸,但一想:“我这面孔,早被苏沐沅看千千万万遍啦,想来最近没那么好忘,遮挡又有何用?且鬼鬼祟祟,畏畏缩缩,大不合我风范。”便光明正大,寻老翁搭话。

得知老翁乃湖中撑船客,每隔数日,便网罗周遭小镇新鲜瓜果,送到龙泉山庄去,以此讨生计。湖中除了龙泉山庄,更有苏家、王家、周家…几大姓氏居住。老翁时受传唤,对湖中水路甚是熟悉。

林尘道:“老伯,我这有份书信,你且连同瓜果蔬菜,一齐送至龙泉山庄。此为报酬。”取来千枚青币,一封烛蜡封好的书信。书信乃临时所写,就地封好。

撑船老翁问道:“小兄弟姓甚名谁?可否透露。”林尘说道:“姓林名尘。”撑船老翁接下钱财,收下信封,拍拍林尘肩头,道:“好吧。老夫撑船十几年,帮人捎信百余回,你且放心,保管给你送到便是。”林尘笑道:“谢老伯。”

撑船老翁撑船而去,其武功平平,但船性甚佳,船竿一撑一收,自然而然。林尘只道世间万道,道道皆不凡。纵是平凡技艺,钻研至极深境界,亦可叫人大开眼界。

他回到原先草丛,再沉气观察。见苏沐沅尤未起疑,但余红全退。她听不得见不得动不得。又因方才两人柔情蜜意,真心相融,叫她既眷恋又期待。心想:“这小子今日怎这般老实?我这娇滴滴大美人,动弹不得,仍他拿捏,他倒也把持得住。他不动我,倒叫我甚是无趣。…苏沐沅啊苏沐沅,你在想些什么,难道那样很快乐么?你遭他擒拿,本便丢脸至极。如今还好不要脸,想东想西。快快想想怎么脱困罢!”思绪繁复,时喜时怒。那表情全交林尘看在眼中,却琢磨不出所以然来。

……

撑船老翁抵达龙泉山庄,招呼两声,庄内侍女与他对接,自他手中购得新鲜瓜果蔬菜。撑船老翁讲述经过,取出信封交由侍女之手,一事毕,立时撑船离去。

龙泉山庄家大业大,江湖极有盛名,故而信访不曾断过。庄中侍女眼界甚高,凡有来信,第一眼看封信油蜡。若大宗而来,封信油蜡自有显露。例如紫霞宗。其每欲送信,封信油蜡常用“紫云流沙蜡”,乃为紫色,色泽鲜明,阳光一照即见流沙光晕。流云宗则是“白梳蜡”,色呈白色,但内有股罕见的松香,极易辨识。

二看装饰,达官贵人或彰显财力、权势,信上常常镀上金粉、鎏金细丝、颇多点缀之物。最后拆开信封,观其信纸。各门各派,各家各户居地不同,信纸自大有区别。江南一带流行“宣纸”,若郑重之事则用以“金笺纸”。

如若三者均无,龙泉山庄甚至不会启开,全丢入火炉焚烧。

但近来毒花帮作乱,数次谴信挑衅,正为特殊时期。加之庄主夫人失去踪迹,群龙无首,人心惶惶。全庄上下对外界来信均极重视。侍女接过信封,见此信乃粗纸而着,封信蜡油取自烛蜡。可谓难登台面,平常定然随手投入湖中,绝不多看一眼。但今时便想:“呀!毒花帮又来信啦!”,速速程递给春幽居右使“吉香瓷”。

事情从急,吉香瓷心想:“近来怪事甚多,鬼雾虽散,但想来湖中怪像一时半刻,定难尽消。不少人皆称,在湖中见得夫人在‘龙泉流香号’中,但龙泉流香号,乃是那姓花的驱使。想来是湖中幻觉,叫人不好辨认。如今又忽收秘信,不知…是好是坏。”心下甚是担忧,怕再拆开一看,便见毒花帮耀武扬威,说“你们的庄主夫人,已在我们手中啦。”“龙泉山庄不过如此,毒花帮参上。”云云。

吉香瓷本欲叫来岛内强者,一同拆信朗读,再同商对策,但又觉不妥,心想:“倘若庄主夫人真受人所抓,此事如若传出,定对我山庄名号不利。”便喊来“幽香居左使孙小笋”。

幽香居乃苏沐沅长居之地,吉香瓷、孙小笋既是苏沐沅贴身丫鬟,服侍衣食起居,又是数一数二强者。深得信任,绝无背叛可能。二女会面,既拆信观读。

信中第一句道:“此信牵涉极大。弟子、侍女、门客之流,还请移交上位。切莫私看,否则命不保矣。”

吉香瓷、孙小笋对视一眼。其时已是傍晚,黄昏抛洒余晖。二女见信上字迹神俊,如天马奔腾,飘逸不失齐整。本猜测出自毒花帮,但毒花帮前几封信,二女均有过目。只道毒花帮众人,不学无术,粗鄙不堪,字如其人,更是臭上加臭,臭不可闻。单从字迹,便可断定与毒花帮绝无干系。

若是寻常信封,自不必幽香居左右双使同时过目。但信中第一句,便表明事态之严。二女均想:“此信既已打开,往后看看也是无妨。”

自信封中搜寻,发现内口处藏一纸条。这纸条四指粗细,方才真正内容所在。其内写道:“小子林尘,偶与夫人误入莲花深处,共度一时春宵,难忘至极,只相聚时欢,离别时苦,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一程山,一程水,山水终有离别日,两人终有分离时。”

孙小笋道:“这林尘何人也?”吉香瓷道:“便是桃花神医。一直称他为林神医,我此刻方知他姓林名尘。夫人对他颇为重视。”孙小笋道:“我看多是见色起意。”吉香瓷道:“此信情意绵绵,不知真假。”孙小笋道:“呸呸呸,此子居心不良,给有夫之妇写一情诗,好不害臊。还…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说得他两人很要好么?败人名声。”

两人再看下去。信中多为抒发绵绵情意,遣词用句颇为考究。有赞苏沐沅皎皎如明月,温柔贤淑。有替她打抱不平,生得闭月羞花貌,却空藏幽谷,虚度年华。说其形,宛若惊鸿,翩若游龙,说其发,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通篇数百余字,赞美之言毫不吝啬。

孙小笋、吉香瓷轻轻念出,不住晕上红霞,又喜又羡慕,均想:“无论何等女子,得此赞誉,只怕无不欢喜罢。夫人能享此待遇,我等做侍女的,便只有羡慕的份了。”被字句牵动心绪,全然忘了正事,一字一字读下去,如痴如醉。通篇大论,字迹虽多,但却不算“要紧正事”,偏偏引人入胜,叫人读之欣喜,令人念之感怀。待读至末尾处,均感叹:“那林尘公子颇具文采,生得又俊,难怪夫人如此将他看重,确是一大妙人。”

行文至末尾,方才寥寥几笔,提点正事:“东岸芦荟丛,速速接主归。切记,切忌,唯亲近女子可去。”

孙小笋、吉香瓷对视一眼,蓦然惊醒。孙小笋道:“速速接主归,莫非是指夫人?”吉香瓷道:“此中或是有诈?为何非说‘亲近女子可去?’,此话显然说指你我二人。夫人平日寝居,皆你我侍奉,有时甚至同沐同食,龙泉山庄上下,最亲近者当属你我二人。莫非此信意在诓骗你我涉险?”孙小笋道:“我看未必,那公子文采斐然,不似坏人。”吉香瓷道:“我们便是好人么?”孙小笋不答,名门正派,却未必好人。江湖儿女,有侠有匪,好坏之分,实难分说。

两人既得消息,自不能不去作为。孙小笋为防有诈,调遣湖中十四名岛中强者,分别名属杂苑、花苑、幽香居。再调遣杂苑弟子三十、花苑弟子二十。

当日夜里,浩浩荡荡,皆乘小舟而去,靠近东岸,离岸尚有一二里。孙小笋抬手。身后数十船只顷刻停下。吉香瓷道:“你等在此等候,我与孙左使独去即可。”

众人齐道:“是。”目送孙、吉二女驱舟远去。夜色甚黑,圆月高悬。行数百丈水路,便已看不清晰。

二女行将两里,将靠岸边,见得一处密集芦荟丛。孙小舟朝芦荟丛中几声呼喊,均不听回应,见芦荟丛中寂静一片,登时疑云大起。心下暗暗警惕。

二女背靠背,壮胆行入芦草深处,忽见一角船头,吉香瓷一掌拍去,掀起一阵掌风,将芦草吹得东倒西歪。露出龙泉流香号来。二女一喜,齐齐跳入船上。见船舱紧闭,隐约听得呼气声,似不大平静,均想:“夫人就在里面。”当即打开舱门。

二女终见苏沐沅本尊,齐齐大喜:“夫人!”

苏沐沅不知其它,但觉船身震动,显然有人归来,心想:“这小子定是故意放我一放,好叫我苦等,唉…我落他手中,不知又拿甚么花样待我。”娇嗔骂道:“你这臭弟弟,躲去哪了?半天没个动静。若被大鱼吃了,姐姐这一状态,可救不得你。”后半句“不如就在床上待着。”却莫名羞赧,没说出口。

孙、吉皆初时惊喜,但过得几息,立觉有异。但见苏沐沅被褥包裹全身,双眼被厚布遮挡,目难视物。双耳有红蜡封堵,难听声音。偏偏表情如春花待发。口舌无碍。

孙行两步走近跟前,用小刀刮去堵耳的油蜡。苏沐沅嗔骂:“哼哼,堵我耳朵那么久,不知耍甚么滑头。”孙、吉二女对视一眼,均想:“夫人到底经历何事?这语气好生奇怪,我二人常年服侍她,却不曾听过如此娇媚话语。眼睛为何被封,耳朵也听不见。如此一来,岂不忒寂寞?也不知这样多久了。夫人为何不自己取下?罢了,待会问问夫人罢。”

忽手一偏移,被褥从右侧滑落。孙小笋呀一声,急将被褥盖好。但吉香瓷万分凝重,抓住她手臂。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将被褥轻轻掀开。

如此一掀,蓦然惊悚,冷汗直流,心中翻江倒海毫不为过,齐想:“何方贼子所为?竟有这般能耐?夫人已半步飞天,实力甚强,贵为一庄之主,岂能供人如此羞辱?”

又想:“呀…这…这不是碧波寒泉绳么?当真天大怪事,堂堂龙泉山庄庄主夫人,竟被…”两人对视一眼,初时惊悚均已褪去。苏沐沅但觉凉风一吹,嗔骂道:“一句话不说,偏要碰我身子。”神态甚是娇羞期待。

孙、吉二女与苏沐沅本亲密无间,但亦未曾见过苏沐沅如此姿态。此刻脑袋轰鸣,均不知如何是好:“苏夫人身受重缚,眼不见,耳不闻,偏偏神情并无气恼,数次言语,分明似在与情郎挑逗。莫非…莫非是我两唐突,扰了她的好事。素闻男女之事,花样可极多。当下…似也只有这般解释了。”

但转念一想:“不对…苏夫人何其高傲,旁人碰之一碰,都大是不愿。怎会容忍自己如此狼狈?莫非…是身受困境,委曲求全,不得已而为之?”想到此处,两女顿关心甚切,眼眶红润,均想:“想我堂堂一庄之主,被逼得如此求全,不知遭遇什么。这耳不能闻,眼不能见,着实屈辱,若换成是我,我非疯了不可。”登时眼泪流出。孙小笋抽泣起来,趴在苏沐沅身上嗷啕大哭。

但耳蜡并未刮去,苏沐沅奇怪不已,隐觉今日手感不对,喝问:“谁!你是谁!将林尘怎么了!”不自觉中,已恢复几分庄主风范。但数次挣扎,又无计可施。叫孙、吉二人瞧见庄主这副模样,当真既新奇又怜悯。

吉香瓷道:“小笋,莫哭了,先将庄主解开。”孙小笋点头。孙小笋即刮去封耳蜡油,取出内里面团,解开遮眼黑布。吉香瓷则解开身上绳索,心中不住诧异:“这…绳索看似极紧,实则擒法粗浅,凭庄主手段,不至解不开才是?莫非中毒、遭人点穴了?”悄悄探摸脉搏,反蓬勃有力,活力十足。吉香瓷顿时百思不得其解,猜道:“莫非…真是庄主自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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